这一天忙的不亦乐乎,几乎人人都成了打杂的,许念恩找地方安置受伤众人,招呼御医给众人治病,医生从旁协助打下手,又调了宫女太监来伺候众人起居。
禁军忙着搜捕余党,封禁城门,赵硎,唐贤,黑蚁等自然便是搜捕的对象,刑部负责审讯一众逆党,宫女太监们更是忙的片刻停不下来。当日,皇帝命京师辅城衙门的人清点此战误伤的百姓及其财物以备后续‘抚恤’,又命礼部做了准备,以将士礼节亲自祭奠死去的众人,又命‘道录司’‘僧录司’的道士和尚亲率京城道观寺庙里的道士和尚们唪经超度亡魂,算是给足了战死者的面子,除了老张家这二品衔的大真人没来人之外,高僧高道倒也来了不少。
争斗过去,无论结果如何,给人留下的总是满目疮痍,京城内外朝野上下忙作一团,就在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这场争斗的前因后果成因败果上时,一辆马车连夜驶离了京城,马车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并不漂亮的中年妇人,一个老妪,那妇人是个跛子,上车的时候有些困难,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那汉子身材颇为高大,长得气宇轩昂赶着车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次日,圣旨下,‘金衣卫’掌纛由一个没有参与此次事件的千户张高阳暂代,提拔国舅爷周峰为‘金衣卫’千户,提拔风瑶为‘金衣卫’副千户,替换禁军负责此战善后,搜捕余党之责,左右掌辕暂且空缺。禁军则依旧回护皇城四正四隅八方,‘龙禁卫’损失惨重,统领虽未参与此次宫变,然也未曾立下寸功,其手下超过半数以上皆是反叛也未见阻止,故而落了个玩忽职守,御下不严的罪名,革职查办。
众人伤势稳定了一些,皇帝在傍晚时分又亲自探望了伤员,众人多是草莽,哪里懂得什么礼节,见皇帝又来了,感动之余更是头大,除了酆无常大喇喇躺着不动之外,其余诸人皆是手足无措,皇帝倒也不见怪,嘘寒问暖说了几句话安顿御医好生医治之外便即离去。
皇帝走后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尤以老鹰最是话多,谭兴德则是郁郁寡欢,一言不发,宗老受伤不重心思都在赵硎身上当即和宜丰两人去了城中转悠打探赵硎的下落。
梁榭除了断掉的小拇指之外比起其他人来说受伤不重,太医帮其包扎上药后只要不受冻,不着水也便是了,并不影响行动,他探望过受伤众人,御医说谭兴德,老鹰伤势虽重倒也不至丧命,将养些日子便会恢复,向铁衣仗着功力深厚体格极好内外伤俱重倒也能恢复得过来,倒是邵鸣谦的伤比较棘手,他脏腑经脉筋骨俱已受创,便是治好了功力也是难以恢复,至于衡无算是生是死还是难说,衡无算伤上加伤从‘八津渡’一路颠簸过来又动了武脏腑破裂太多,他的伤太重,梁榭去看他的时候衡无算还是昏迷不醒,梁榭问起御医衡无算的伤势御医只是摇头他们医术虽高可衡无算伤重之下又延误了时机却也无可奈何,况且囿于在宫中行医手段过于保守又难有大量杂症供其印证手段药方故而御医的医术只能称作一流,若说是天下顶尖却又差的远了,否则那么多皇帝嫔妃又怎会短命呢?
治病救人这等事本没有绝对,有时候需要不断尝试,诸般手段用尽,激发身体自我修复能力,太过激进了固然会病不死人治死人,太过金贵了有时候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梁榭屋里出来忍不住一阵唏嘘,想要外出请个郎中却又哪里去找神医?宜丰医术虽然不错,比御医却远远不如,他思虑再三终于找上酆无常一试,酆无常倒也不计较他们先前的过节,看罢衡无算的伤势也摇了摇头,他倒是能够治好,只是现在自顾不暇,却是无能为力,当即写了封信叫人加急连夜送往师父‘天虎道人’手中,梁榭这才稍微安心。
一番折腾,已是深夜,邵鸣谦躺下后除了身上传来的疼痛心中却又是一阵悲凉,这件事是做成了,代价却是他们难以承受的,‘扬刀盟’最金锐的两组‘玄衣卫’死的仅剩残了的向铁衣和一名重伤的‘玄衣卫’,衡无算生死难料,邵鸣谦伤重难以痊愈,老鹰断臂,悟禅大师身死,‘十里楼台’上上下下死的就剩下无岁一人,原‘谭门’更是死的只剩下残了的谭兴德一人,‘听雨读剑楼’的杀手死去几十人,十三重伤,贾八、张通海身死,这样的代价不可谓不重,真正没伤到根本的唯有‘风云堂’那几位在暗中负责打探消息的人了,这些人除了‘听雨读剑楼’的杀手之外都可以说是他们的势力,一天之内就这样损失掉了。
和有些开始庆祝的人不同,邵鸣谦是个稳重的人,也是个有远见的人,扳倒了武经国是很重要,如何善后同样重要,不仅是他的‘扬刀盟’,对于朝廷同样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扬刀盟’经此一战恐怕难以再位列天下四大帮会之列了,‘古梦州’、‘唐州’、‘北川’等皆有实力强劲的帮会,为今之计如何稳固才是首要,这些事原本有衡无算,雷钧,楚中卿,李婉和他分担,现在的情况却是需要他自己来承担。
邵鸣谦睡不着,梁榭同样睡不着,他也为此次死去的朋友伤心也为大师兄和‘扬刀盟’担忧,但也只是担忧而已真正犯愁的,真正要做事的却是大师兄。梁榭辗转反侧,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不知她现在在家中做什么?
任康年在近几个月开始倒向了武经国,如今武经国倒台不知皇帝要如何处罚他?她身为任康年的女儿却不知会不会受到牵连?曾经她的事,她的人与自己息息相关,现在却形同陌路,已无半点关系。
梁榭的心情很复杂,嘉娴令他感动过,也令他失望过,更令他彻底死心,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对嘉娴是在思念还是在担忧还是一种习惯,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在爱着她,他只知道现在事情已经不可挽回,换句话说即便可以挽回他也不愿再去挽回。
或许能让两个人在一起的不是爱情,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而是彼此理解和彼此包容,这世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全部,至少不太可能长期如此,梁榭此前这么做了,他很痛苦也很纠结。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需要表达自己的意愿,大到帝王将相,小到乞丐小民,都是独一无二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或许有的喜欢喝茶,有的喜欢喝酒,有的喜欢吃肉,有的喜欢美女,有的喜欢弹琴,有的喜欢打牌,不一而足,就像本朝有位皇帝,喜欢斗蛐蛐,结果被大臣们口水四溅骂个狗血淋头,而这些大臣们却不想想他们是否肯每天花两个时辰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否做到了清正廉明,自己天天歌舞升平却要求旁人苦大仇深的去治理国家,其实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喜好能做到七八分已是极其不容易了,十全十美的人就连小说都不好意思写,遑论是生活中。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和某个职位完全契合的也没有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是完全契合的,更没有一个人完全是为另外一个人而生的,归根结底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生,却不能轻易甩脱对别人的责任,这就是人,累,而且苦,所以佛家希望解脱,道家追求逍遥。
梁榭想了很久,很久,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