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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王大闹刑部大牢,被张公公领着禁卫军送进了宫去,这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便在衡王走出刑部大牢的那一刻,该知道这事的也都知道了。
凌光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消息禀报主子,即便皇帝应该不会对衡王如何,但是若不说的话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主子怕会更加难受,“公主,衡王殿下大闹刑部大牢,被陛下派张公公及时阻止,现在进宫去了。”
长生抱着刚刚吃过奶的儿子,手在他的后背拍打着,以免吐奶,这般事情原本不该是她来做的,不过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洗澡要碰水之类的事情,她都亲力亲为,下边的人见了自然是想阻止的,可任谁也阻止不了。
“知道了。”
凌光见她神色平静,像是并不紧张似得,眉头皱了皱,“公主可要奴婢……”
“不必。”长生低头继续小心地拍打着儿子的后背,“阿绮明日出殡?”
“是。”凌光应道。
长生手顿了会儿,“今晚准备一下,去一趟衡王府。”
“公主的身子……”
长生抬头看向了她。
凌光的话顿时说不下去了,看着那安静却幽深的眼瞳,心狠狠地震了一下,“是。”随后转移了话题,“公主,小少爷也过了十朝了,是不是要起个小名?”
“萧顾。”长生道,目光幽深,“就叫萧顾。”
凌光一怔。
“至于小名便不需要了,男孩子哪里用的着什么小名?”
凌光有些急了,“不等驸马回来再取吗?”
“他会反对吗?”
不会。
凌光自然知道萧惟不可能反对的,只是为什么叫萧顾?主子对顾绮的死便这般的愧疚?愧疚到了连小少爷……
“顾长生的顾。”长生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我的顾。”
凌光又是一愣。
“他还有多久才能回来?”长生又问道。
凌光脸色一变。
“你不会以为我不问便不知道你们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吧?”长生继续道,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
凌光却看得背脊一寒,当即跪下:“奴婢该死,但是……”她咬了咬牙,“即便公主因此而要将奴婢治罪,奴婢也不后悔这般做!公主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既然话都说破了,便也不怕再继续说下去了,“公主心里明明难受,可却像没事一般,奴婢宁愿公主像开头的时候伤心难过哭出来,也好过现在这个样子!公主,衡王妃的确很可怜,也是一心为了公主,可这都是她的选择,与公主没有关系,公主便是难过也不该折磨自己!”
长生看着她,没有动怒的迹象,“你以为我为何不动你?”
凌光一愣。
“我并没有自虐的喜好,你大可放心。”长生继续道,“回来了也好,他儿子出生了,他总不能连一面也见不着,人生无常的,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公主……”凌光没有放心的迹象。
长生没打算让她说下去,“好了,让人一路护送好便是。”
“是。”
没有受到责罚,这在凌光预料之外,可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真的说不好,不过公主并不抗拒驸马回来,那便是好事。
……
皇帝没有见过衡王这个样子,即便是当年他被人陷害跟燕州军需案有关系整个人都垮了也没有如今这般严重。
“八皇弟……”
“把他交给我!”秦阳没让他说完,丝毫没有给他面子,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他顺从地跟着人进宫,便是为了跟他要人!
皇帝皱着眉头,“事关重大,朕不能将人交给你。”
“若是我一定要呢?!”
“衡王。”皇帝神色也凝重起来,“朕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这件事没有那般简单,你先……”
“有何不简单?”秦阳冷笑,“不就是死也不死的两个选择?对于你来说,也不过是交和不交罢了!至于我现在的心情,陛下便不要再说你明白之类的话了,等皇后被人杀了,不,应该是你那生母被人给杀了,凶手明明在哪里你却动不了的时候,你就真的没明白了!”
“顾氏不是死于王驰之手!”皇帝沉着脸道。
秦阳的脸色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不是死于王驰之手?陛下真当我不在便什么也不知道吗?满朝文武亲眼看到王驰亲手杀了……杀了——”他的呼吸陡然凌乱起来,脸色也青白下来,就像是突然间窒息了一般,“你说不是他做的?!那难不成是你做的?!”
“顾氏是自尽。”皇帝道。
“哈——”秦阳像是听了一个极为可笑的笑话一般,笑的狰狞笑的面无人色,“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疯了?!”
“你没有听错,朕也没疯。”皇帝继续道,眼中闪过了不忍,但最终还是说下去,“顾氏并非王驰所杀,她是自尽以陷害王驰,至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话没有说下去,因为这件事牵涉到长生,他至今为止也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其中的内情,若是这般说出来,衡王的怒火更会冲着长生而去,只是……
王驰便是要死也不是现在更不是死在衡王的手中!
“你闭嘴——”秦阳狰狞喝道,就跟要吃人的野兽一般,皇帝根本便无需担心自己该如何解释为什么说不下去,又或者担心他会追问下去,因为秦阳根本不信他的话,一个字也不信,他没有怀疑过他,直到此时此刻为止,“我愿意效忠你,愿意为大周赴汤蹈火,我甚至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但是——我的妻子,她没有这个责任,她只是一个女人!她才当了母亲没多久——秦靖,你有本事便冲着我来,有本事便不要将女人拉入你们的阴谋诡计之中——”
皇帝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朕从未利用过衡王妃!”
只是这时候这话哪里还有说服力?
“好啊!”秦阳冷笑,“那你将王驰叫出来,让我用他的血祭奠阿绮,让我在阿绮的坟前将他的头砍下来!”
“朕将人交给你有何难?”皇帝神色也厉了起来,“只是你这样做的后果想过了没有?!你是可以一泄心头之恨了,可之后呢?士族大乱,王氏一族绝不会放过你,你是要在他们的追杀报复之后过完下半辈子,还是要为大周动荡而被祖宗责备,被后世子孙引以为戒?你可以无所谓,可是秦阳,你还有皇贵太妃这个母亲,你还有央央这个女儿!”
秦阳浑身战栗,因为极致的愤怒。
“顾氏不是死于王驰之手,王驰便是傻子也不会在太子的满月宫宴上下手,更不会亲自下手!”皇帝继续道,“但是,顾氏做到了这个地步,必定是被逼的没办法,你恨王驰并没有恨错,他的确是罪魁祸首,可这其中的缘故,你便不想知道吗?正如你所说的,衡王妃是一个母亲,她即便不在乎自己也总不会不在乎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可是什么事情将她逼到这个地步?!八皇弟,将人杀了很容易,可这并不能宽慰弟妹的在天之灵!”
秦阳没有听进去,甚至更加的暴怒,如同野兽一般冲了上前,不管不顾地直接揪住了皇帝,“你敢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杀戮的暴戾在充盈了眼瞳,那神态便像是若是眼前的人再说一句他便真的下杀手一般。
他怎么可以让人污蔑她?
在他任由着她被人残忍的谋害之后,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不在身边之后,他怎么还能容忍别人污蔑她?!
不是被杀?是自尽?
自尽去陷害王驰?
放屁!
“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凭什么还要污蔑她?!秦靖,她已经死了,你连一个死人也不放过吗?!你再污蔑她试试!你当了皇帝我便不敢把你怎么样了吗?你敢再污蔑她我就杀了你——”
原本外边候着的张公公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吓的赶紧滚进来了,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便更是大惊,“来人来人——”
“闭嘴!”皇帝怒喝道。
张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衡王殿下,你放开陛下……你快放开陛下……”
“滚出去——”皇帝再一次怒喝。
秦阳没有松手,甚至还发现张公公一般,就盯着皇帝,死死地盯着他,看他若是敢再污蔑他的阿绮,便掐死他,掐死他——
张公公心神俱惧,走了不是不走更不是,皇帝的旨意他不敢违背,可总不能将皇帝一个人丢在这里,若是衡王殿下真的发疯伤害陛下,那该怎么办?他只能跪在地上,死死地俯下身子,陛下不能出事不能出事……
很快,便有侍卫进来了,见到了这一步也是震惊,不过还没回过神来,便被皇帝一声怒喝给赶出去了,习惯听令的他们并没有如张公公一般不敢走,可随后,便又有人进来了,这一次是一个内侍,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禀告说皇贵太妃带着福寿小郡主在外边求见。
秦阳这一次终于有了反应。
“请她们进来。”
“不——”秦阳陡然厉喝道,“不许她们进来,不许——”他怎么可以让央央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以,“不许让她们进来你听到了没有?!”他揪着皇帝的衣领,完全忘了眼前这个是可以主宰他乃至他全家他最在乎的人的生死的人一般,“不许——”
他怎么可以让她们见到他这个吃人的样子!
“好。”皇帝声音平静,“只是朕可以不让他们进去,可她们为什么而来,你应该很清楚,你若是不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这里,她们即便进不来也绝对不会离开!”
“闭嘴——”
“朕可以闭嘴,只是秦阳,央央这些日子哭闹的很厉害。”皇帝继续道,“她已经没了母亲了,难道你还要她没了父亲吗?”
秦阳抬手一拳揍了出了,泄恨似得,可到底是松开了手了。
皇帝踉跄地后退了一步,这一圈打到了他的下巴上,将牙齿都打出了血来了,他咽下口中的血,依旧挺拔威严地站着,“这一拳,朕受了,不管衡王妃因何而出事,朕都有保护不周的责任!你在泷州为朕尽忠,朕却不能保你妻儿平安,是朕的过错!”
“呵呵……”秦阳笑了,越笑越大声,越笑越难看,笑的最后涕泪横流,恨吗?恨,他是真的恨眼前的人,也是真的想杀了他,他凭什么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凭什么将一切都说的如此轻巧,如此的义正言辞!为了母亲,为了女儿,他便只能冷静,为了大周江山,他必须以大局为重,甚至为了他自己的将来,也不能逞一时之快!“哈哈……”他凭什么说的如此的简单!明白他的心情吗?明白?他凭什么明白——“秦靖,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什么?
他没有说清楚。
衡王转身,拂袖而去,一路疾走,终于走到了太极殿前,看到了仿佛老了十岁的母亲抱着哭的眼睛红红满脸委屈的女儿。
他僵住了身子。
皇贵太妃心中钝痛,可是却没有说任何一句宽慰或者责备的话,只是缓步上前,将怀中的孙女交到了他的怀中,“央央想父亲了。”
衡王紧紧地抱着孩子,二月末的风似乎仍如寒冬一般的冰寒刺骨。
阿绮……
阿绮——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
衡王一个头发丝也没少地从皇宫里面出来了,至于太极殿里面,皇帝跟衡王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太极殿彻底将这事情封锁住了。
众人也并不怎么在乎皇帝跟衡王到底说了什么让衡王不再去刑部大牢,他们关注的是皇帝在这件事上边的态度。
皇帝还不敢处置王驰。
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夜,衡王府的灵堂仍旧香火纸钱不断,而这一夜,守在旁边的是衡王父女,便是福寿小郡主年纪还小,本不该待在这般场合太久的,可衡王固执地坚持,于是便有了今夜父女一人坐在火盆前的地上,一人躺在旁边的摇篮之中,一并守着他们此生最亲的人,陪她走完在这家中的最后一程。
便如同先前一般,长生长公主在夜里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出现在她最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在这灵堂之上。
满堂的白幡刺目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