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课程实际也只上了半天不到,回到寝宫的赵天赐并没有多累,反而感觉到有些意犹未尽。吕好问的确是当世大家,脑子里的东西浩如烟海,随便弄一点出来,就够他听上半天的。
春喜和胡巴侍候他洗漱完毕,老太监严复又提着糕点篮子来了。
“老严,你做的糕点是好吃,好吃的不得了,可那也不能天天吃啊,腻不腻的先不说,至少会消化不良的,胃受不了啊!”赵天赐掀开盖子看了一眼,还是那老三样,不禁发起牢骚来。
严复干笑了两声,“太子爷,奴才不单会做糕点,还有一手绝活呢。”
“还有绝活,是什么?”赵天赐好奇地问道。
“推拿啊!奴才的推拿本领举世无双,太子爷您要不要试试?”严复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赵天赐的脸有些黑,“老严,你确定你那一套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有用?”
“啊?呃……呵呵……老奴欠考虑了,请太子爷恕罪!”
“还有啊,哪天你把那人带进宫来让我看看。”赵天赐随口说道。
“什么人呐?”严复问道。
赵天赐撇了撇嘴,“你不要告诉我,那些糕点真的是你的那两只老手做出来的吧?”
严复愣了愣,嘿嘿笑道:“太子爷果然慧眼如炬,老奴就是想做,也没有那个力气了。这都是老奴的干女儿一手操办的,小杏儿不但手艺出众,人长得也水灵,跟太子爷您年龄也相当,哪天我把她带进来让太子爷见见,保管你喜欢。”
“和我年龄相当?她多大?”
“回太子爷,小杏儿今年刚满十二岁。”严复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老严,你那脑子被驴踢过吧?她十二岁,我三岁,这叫年龄相当?”赵天赐真想在他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再刻上几道。
“才差九岁嘛。不算多啊!”严复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差多少才算多啊?”
“这个嘛,要看情况,不同的情况下……”
“闭嘴!我要睡觉了!”赵天赐实在不想再听他胡嘞下去了。
因为正式上课了,所以他的饮食起居就不再象以往那么随意了。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起床用膳,都有了具体的时间表,所以也由不得他信马由缰地胡来了。
第二天洗漱完毕,用过早膳。来到上书房,和赵伯琮打过招呼的时候,发现来的人是李纲。
见过礼之后,赵天赐奇怪道:“李师傅,今天不应该是李大家的课吗?”
李纲正襟危坐,“李大家服丧在身,今日有事不能来,我和她调换一下。”
赵天赐有了昨天的经验,这次表现得老老实实,坐在那象尊佛一样等着李老师讲话。
李纲根本就没带任何东西。他前面的案子上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赵天赐正在想着他要讲什么的时候,李纲开口了:“太子殿下,昨日我与吕大人碰过面,吕大人对我提起了太子殿下昨天的表现,臣深为感佩。”
赵天赐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警惕性立即上升到爆表。
李纲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太子不必紧张。”
赵天赐小心地问道:“吕老爷子跟您说我什么了?”
李纲笑了笑,“吕老相爷说太子天纵奇才,乃不世罕见的麒麟人物。而且很多观点与吕老相爷不谋而合,所以臣今天也想向太子殿下讨教一番。”
赵天赐暗道来了,李纲和吕好问两人政见不和,看来还不是一点半点的不合。这是斗着气呢,自己恐怕一不小心,就成了他们二人的标靶。
“太子殿下,张邦昌此人是否应该论罪?”李纲单刀直入,半句废话也没有。
“这个……”赵天赐在想着怎么打个圆场,别把自己扔进去。李纲却说道:“太子殿下不必多虑,昨日如何与吕老相爷说的,今日与臣如何说就是。”
赵天赐心说这是要打擂台吗?笑了笑说道:“李师傅,您是师我是徒,哪有徒弟跟师傅辩白的道理,您说呢?”
李纲霍然起身道:“太子殿下既然如此说,臣这就奏请皇上,辞去太子师一职。”
赵天赐一见忙起身道:“李师傅请坐下,我说就是!”心说此人还真是一个火爆脾气,想了想说道:“我昨日与李师傅探讨别的问题,提到过此人,他嘛……”
“太子只管说此人到底有罪没罪既可!”李纲寸步不让。
赵天赐暗自叹息,还真是性格决定命运,这李纲直来直去,不会拐弯,这种性格不要说在朝堂之上为君所不喜,就是在平常,恐怕朋友也不会多。
赵天赐想了想说道:“李师傅,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您能不能告诉我,王安石有罪没罪?”
李纲愣了一下,“这个……这个不是我能说的。”
赵天赐:“您为什么不能说?”
李纲摇了摇头,“李相公此人,功过殊无定论,当年他推行新政的初衷也是好的,只不过下面的人做事不得力,歪曲了他的想法而已。”
“恐怕不止如此吧?”赵天赐说道:“他的新政连做事的官员利益都跟着受损,怎么可能会有人真心去做?官员不用命,下面的老百姓懂个……知道什么?”差点又爆粗口,赵天赐暗自吐了吐舌头。
“太子此言差矣!”李纲道:“既为人臣,当效君命,上有令而下不达,尸位素餐,这等官员要他何用?”
赵天赐摇了摇头,“李师傅,您说得未免有些偏颇了。”
“太子此言何解?”李纲的眼睛瞪得象一个斗士。
赵天赐见他步步紧逼,索性也不再顾虑,“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敢问李师傅,为官者所为何来?”
李纲正色道:“太子问不倒为臣,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如果一心求财求名求利。那就不要来做官!”
“说得好!”赵天赐拍案道:“李师傅有此报负,称得上是国之栋梁!”
李纲却不受他的好意,仍然紧追不舍,“既然太子也认同为臣的想法。那为何还对吕老相爷说张邦昌此等****虽然有错,但仍有可宥之处呢?”
赵天赐暗自苦笑,这李纲的个性与他倒是有几分相像,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他已经累了。不想再坚持了。
“李师傅,在您的世界里是不是只有黑白两色?”赵天赐问道。
李纲不解他要说什么,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岂可混为一谈?”
赵天赐摇了摇头,“李师傅您只认黑白没有错,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这两种颜色,还有灰色和彩色呢!”
李纲摇了摇头,“臣知道太子要说什么,可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是原则问题。”
赵天赐道:“那好,我还说王安石的事情,王安石当年推行新法,只有他一个人成吗?”
“太子何意?”李纲问道。
赵天赐向上指了指,“名义是王安石的主张,而实际应该是上面的意思,如果没有皇帝支持,他的主张再多,也不过是个屁!”
李纲皱了皱眉头。“明君需要明臣来辅佐,臣不净则君难清。”
赵天赐摇了摇头,“李师傅您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新法的贻害是到今天才看到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所以才会有‘盖棺定论’这个说法嘛!”
“可是这与张邦昌有何关系?”李纲问道。
赵天赐心道这个李纲。果然是个执拗脾气,自己左绕右绕还是过不去。他叹了口气说道:“李师傅,您一定要治他的罪,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臣处君位,如此僭越等同谋反,难道不对吗?”李纲理直气壮地说道。
赵天赐笑道:“李师傅。我说服不了你。但是我们反过来想一想,如果金人攻陷开封时,立张邦昌为伪帝,他表现得有骨气些,不受,然后会怎样?”
“能怎样?一死而矣!”李纲双目圆睁,反问道。
赵天赐:“可以肯定的是,金人不可能留在开封不走,他们统治不了汉人,不是不能,主要是不会。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当傀儡,那么极有可能发生的一幕就是屠城毁庙,而开封府做为大宋的都城,里面都有些什么,这一点如果李师傅您不明白,当今皇上是一定明白的。”
李纲不说话了。
“当今皇上不但不降罪,还因此加封了张邦昌。而你们后来执意要定罪杀他,请问李师傅,你们杀的仅仅是一个张邦昌吗?恐怕还把一个人的脸狠狠地打了,您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李纲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赵天赐正色道:“李师傅,我敬重您的为人,但是钢锋太利易折损,这个道理我相信您是知道的。还有……”他绕过桌案来到李纲面前,“讨伐金人没有错,迎回徽钦二帝则不可!”
李纲皱眉道:“金人劫持我大宋皇帝,这是奇耻大辱,我等身为大宋子民,岂能坐视二圣陷落敌手,无端受难?”
赵天赐再上一步,低声问道:“李师傅,如果当真迎回了二帝,我还会是太子吗?当今皇上还能是当今皇上吗?”
李纲勃然色变,身子抖了一下,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孩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天赐淡淡一笑,继续低声道:“有一句话叫做‘为谁辛苦为谁忙’,师傅您也多想想自己吧,历史功过都是由上面的人来写的。”
李纲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躬身道:“敢问太子……”
赵天赐打断了他的话,“李师傅,我只知道现在是南宋,当今皇帝是原来的康王赵构,也是我的老爹,其它的……一概不知道。”
李纲呆立良久,直到赵天赐回座位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才颓然坐了下去。
“李师傅,我想跟您学一学排兵布阵的法门。”赵天赐诚挚地说道。
李纲苦笑道:“太子刚刚不是说过……”
“李师傅,我刚刚说的是今天的事情,”赵天赐打断了李纲的话,“我跟您学的本领是明天要用的。”
李纲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没错!我教太子的东西,也是明天要用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