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同学做完自我介绍,我的紧张情绪便会提高几倍。
直到辅导员陈莹叫了几次我的名字,我才反应过来慌忙站起身,大脑一片空白。
我尽量把目光抬高,可即使这样仍然能够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耳朵里只剩下心跳的急促声。早知道还需要做自我介绍,那我宁可逃掉这节班会。
看得出其他人早就不耐烦了,讲台上的陈莹脸色也很不好看,她那冷漠的眼神示意我赶快说两句缓解气氛。
而我,却希望用这种拖延的方式,让所有人失去耐心,把我略过,让我侥幸逃过这一劫。
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着。虽然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的内心依然无比煎熬,真希望这样的时刻赶快过去。
然而,就在我觉得即将成功的时候,有人打断了我的如意算盘。
我身后的薛明亮站了起来。
“他这个人手脚不好使,嘴也不好使。这样吧,我替他做一下介绍。”薛明亮正气凛然的说道。
磊子和几个薛明亮的手下拼命鼓掌,似乎已经知道薛明亮要说什么了。
“他叫张野,”薛明亮顿了一下说道,“是个废物。”
所有人顿时笑了出来,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恶意。
我的脸立刻红了。每一次我感到难堪的时候,薛明亮都会及时出现,让我更加难堪。
然而薛明亮却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那些让我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件一件从薛明亮的口中娓娓道来,再加上他添油加醋甚至颠倒是非的能力,我从所有人那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就可以猜到他们对我有了怎样的认识了。
一直到薛明亮说起,我曾经给班花曲梦云写极度肉麻的情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虽然我和曲梦云做过同桌,但是我从来都不敢多看她一眼!我害怕薛明亮把我的眼挖出来,又怎么敢给曲梦云写情书呢?可是就算我这样躲着曲梦云,最后还是无法避免意外的发生,姐姐才最终离我而去。
我恨!
如果没有薛明亮,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没有!”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反驳道:“我是张野!我不是癞蛤蟆!”
我如释重负,算是做完了自我介绍,然后坐了下来。
——结果,我又坐了个空。
看到我坐倒在地,所有人发出了哄堂大笑,那样嘲讽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
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同学们冰冷的目光在我的身上肆虐,自己真想像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
这样的屈辱时刻要多漫长就有多漫长,仿佛这些人嘲笑我一辈子仍然不够。
然而,一个人的出现,却将所有人的目光从我身上移走。
“你们笑够了没有?”一旁的夏晓晓站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整个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叫夏晓晓,和你们做同学真是我的耻辱!”说完,她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一把将我拉了起来,甚至还拍了拍我身上的灰尘,然后一脸冷漠的坐了下来。
我心中所有的悲伤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因为自从玲姐离开了我,多年来都没有听到这么温暖我的话语了。夏晓晓竟然会为了我这个初次见面、一无是处、甚至拒绝她好意的人,得罪了全班同学,这样的行为,怎么可能不让我动容呢?
之后,班会在极其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了。
而我和夏晓晓的缘分,也由此开始了。
我鼓起勇气,想要向薛明亮要回那张仅有的玲姐的照片,但最终无功而返。薛明亮就是死不承认,我拿他无可奈何。而且薛明亮不来找我麻烦,我就已经烧高香了,又哪里敢去和他索要东西呢?
第二天,为期半月的军训开始了。
因为腿受过伤,所以我走起路来总是一瘸一拐,军训走正步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折磨。教官也并没有对我特殊照顾,甚至让我单独出列,用我那笨拙难堪的姿势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一遍又一遍,全班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我就是他们军训唯一的乐趣所在。
最终,我成功耗光了教官的所有耐性,他罚我全天站军姿,没有他的命令,就算别人都休息了,我也一动都不许动。
我像根电线杆一样杵在那里,任由浑身燥热的汗珠浸湿我的衣服。
在烈日的暴晒下,我开始觉得迷迷糊糊,不仅头晕,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尽管这么难受,我也一声不吭,因为我知道就算我真的昏死过去,也没有人会可怜我,只会有更多的人嘲笑我体弱多病,是个废物,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正当我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倒在地的时候,突然听到方阵里传来一阵吵杂声。
扭头看去,夏晓晓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表情非常痛苦,一直嚷着自己肚子疼。
教官不敢大意,想找别的同学扶着夏晓晓去医务室。班里所有同学都举起了手,毕竟这是绝佳的逃避军训机会啊!薛明亮更是借着机会大献殷勤,一边对夏晓晓嘘寒问暖,一边向教官保证,把夏晓晓送到医务室,自己就立刻返回来军训。
然而夏晓晓拒绝了薛明亮的好意,说自己不想影响别的同学军训,想让我和她一起去医务室。
这个时候,教官仿佛才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一个人,这时我已经在烈日下站了三个多小时了,教官看到我明显吓了一跳,随即松口答应了夏晓晓的要求。
夏晓晓立刻拽着我就走,还强行夹住我的胳膊,就好像是我在扶着她似的。
我不敢抬头看其他同学妒火中烧的表情,只好低着头跟着夏晓晓走出了操场。
一离开操场,夏晓晓立刻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瞬间活了过来,对我问道:“你没事吧?”
她这么一问,让我愣住了。明明是我陪她去医务室,怎么她看起来好像一点事都没有呢,“我有什么事?”
“我刚才在操场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怕你中暑,所以才想了这么个主意……当然啦,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自己也想逃掉军训,又热又枯燥!”夏晓晓笑着说道。
她那真诚的笑容,清澈的眼神,瞬间就征服了我的心!我从来没有想过,天下间除了玲姐之外,还会有别的女人对我这么好!
我连忙扭过头去,不想让她看见我眼中已经全是泪水。
尽管我的心中对夏晓晓充满了感激,但是我却不敢表达我的心意。我与夏晓晓走的越近,带给她的麻烦也就越多。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与夏晓晓保持距离。
冷静,夏晓晓对你好,只是在可怜你罢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谢谢你多管闲事,我一点都没事,我还没那么虚弱。”我冷淡回应道。
“是吗?”夏晓晓仿佛并不在意,“我还是陪你去趟医务室吧,真要是中暑了会很麻烦的。”
我拒绝了夏晓晓的好意,并且很快就返回到操场,继续接受烈日的灼烧。
尽管我如此小心翼翼,可是我的境遇也并没有任何的好转。
奶奶能给我凑出学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之后几年的所有费用我都打算自食其力,不再向奶奶要一分钱。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去食堂打工,先不说能挣多少钱,起码每天剩下的残羹剩饭足够让我吃饱喝足了。
最初,食堂老板看我长得丑,干活也慢,根本不想要我。我苦苦哀求,工资可以少一点,而且洗碗拖地擦桌子,所有的杂活我都愿意做,老板这才勉强同意了。
早中晚都要军训,三餐时间还要打工,每次都要走人最少的路,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还要忍受宿舍三个畜生对我的冷嘲热讽,这样的生活虽然很累,但我很知足。
戴着口罩穿着工作服,我躲在窗台后面,才终于觉得自己不那么惹眼了。班里的同学来吃饭,我都给他们少盛一勺菜,算是给国家省粮食了。只有夏晓晓来的时候,我都会尽量给她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