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药师!最近怎么都找不到你。”一位居民对着走在大街上的他问着。
他回头说:“最近捡回来一个病人,所以比较忙。”
“哦…这样啊,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你治病了。”居民转身向着小镇外走去。
“对了,”青药师叫住了居民,“上次我给你开的药按时服了没?告诉我效果怎么样了。”他突然严肃地说着,还从随身的木箱中取出纸笔,一副记录的样子。
“那个啊…”居民挠挠头,“还不错,我感觉好多了。”
“是么?”青药师盯着他的眼睛。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居民疑惑地问着。
他走近居民,“我给你开的东西可是,给牛用的啊。”
“啊!那个什么,我感觉牛好多了…是牛好多了。”他讪笑着。
“可我记得你家没牛啊。”青药师警惕地盯着他的眼睛,但居民有意地偏开了。
居民连忙解释:“开玩笑,我家怎么会没有牛呢?一大一小的每天我都看着呢。”
“那就对了。”青药师笑了起来。
居民也跟着笑了起来。
青药师收敛了笑容,语气冰冷地说着:“演够了没有。”
“青药师你说什么呢?”
“还在装傻是吧,”他收起了纸笔,“我可不是兽医,怎么可能会给牛开药方。而且你说你找谁不好,偏偏要找养牛的农户,想想哪个农户的手上没几个茧的。而且你这个身高也差太多了,完全就不适合他。”
“好了…别说了。”居民吐出嘴里的变声器,将腿伸直站在青药师面前,还撕下了脸上的面具,“你想怎么着。”
全小镇就一个农户和猎户可以下手,其他人要不就是跟着跟着就突然消失,要不就是全部扎在一堆里。而且猎户早出晚归的,白天根本就不在小镇里。
“露出真面目了么。”他看着眼前的人,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但是那被发现时的淡然确实不同一般。像是想要捉弄老师的同学被当初抓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青药师继续问:“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我来找一个人。”他回答。
“什么人?”
“罗刹。”
“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你应该是跑错地方了。”青药师解释。
“这只是他的代号,他会随身携带一块令牌,青药师也不是什么坏人,应该会帮我们找找的吧。”他厚颜无耻地说着。
“这要怎么找,小镇上就几十个居民,从镇头一眼就看到镇尾了,这都还没有我那个药庐大。”青药师如实说着。
“说得也是…”他摇摇头叹气着走向远方,“情报上说最后一次是在这附近看到他的,现在看来已经是离开了。”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么?”青药师突然问。
他回头,“我们需要他。”
“你们?”青药师疑惑地问,“你不是一个人?”
“很显然是这样的。”他回答。
“那可真是糟糕了,你们就那么需要他?”青药师再次问。
“不是我们需要他,是他需要我们。”他说着转身走远,拖着一身破旧衣物走出了小镇。
青药师站在原地,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罗刹这个名字听起来就非常危险,应该要警告居民和猎户最近不要随意出镇的好。
他转身想着要走回药庐,身后突然出现了繁杂的沙沙踩雪声。
“这位朋友,请问这附近的旅店在哪?”那声音很平稳,像是平静的湖面一样,但又像藏着惊涛骇浪。
青药师转身面对他,“在前面那,门口挂着茶壶的地方就是了。”他指着远处,很奇怪,面前这伙人突然出现。
“那就谢谢了。”同样还是平稳的音调。
青药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向旅馆,身上还背着武器。这个季节里已经是没有商人会在国都旁活动了,而且他们的样子也不像。
他想着身上背着武器的只有军人或是叛军,虽然大陆上并没有对武器的持有有所限制。但枪械和合金刀具不是一般家庭能买得起的,像这样大摇大摆地背在身上也是少见。
“希望不是什么坏事。”青药师喃喃着。
一行奇怪的人在居民们奇异的眼神中走进了旅馆内部,而旅馆的老板正趴在桌上睡着大觉。这种寒冷的季节中,行走在雪地中的人都没有几个,而且像这种偏僻的小镇内,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多少人来。
加上一旁的城市快速落成之后,往年来的人就更少了。不过居民们是不在意,他们的收入又不是靠着这些,又或是根本就不愁收入。
走进来的那伙人中,领头环顾四周。他身旁的同伴们有些都捂着口鼻,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非常呛人。
但他没有在意,走到柜台边,敲了敲桌面:“店家,还有空的房间么。”
老板抿嘴着醒了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还有没有空的房间,我们要入住。”他说着将几张纸币放在柜台上。
“哦…”老板看着那干净整洁的钱,“有有…有,没想到这个季节还有人来啊。”
老板取过墙上的钥匙,带着他们走向了后方的院落。目光始终只在他们身后的武器上停留一秒,随后都是笑嘻嘻的。
“老板不怕我们身上的家伙么。”他跟着一起走到后院,平淡地问着。
“哦,那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么,对于我来说来住店的客人都是一样的,无论是通缉犯还是军人。”他打开面前的锁,“反正我只是个平常人,他们从我这最多得到的只不过是些住宿费而已,想想这穷乡僻壤的,能有多少钱?不过我们这和城市里的旅馆不一样,至少地方比那要大。有一年赶集晚了,我和老伴在迫不得已在大城市中找了家旅馆住下,到那一看?我的天,就那一块小地方,腾个身的空间都没有。”
老板说着将门打开,一处古朴的庭院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店并不是非常豪华,但这也是店里最好的一处屋子了。”老板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他听着脚踩青石板向深处走着,身旁种着几棵翠竹,飘落的竹叶就落在脚下。积雪也少得可怜,只有少数的白色挂在树梢上,而远处还有一个小的避雨亭,一条河流从亭下穿蜒而过。
依稀的水声传来,他很疑惑,这样的天气里河面竟然没有结冰。
走到那庭院的中央,环顾了四周一眼,“这地方不错。”他感叹地说着。
“可不是嘛,这条小溪,大雪封山都不会被冻住。而且这只是面前的,屋后还有一眼温泉,常年温热的,这溪水就是来源于那。”老板解释着。
那伙人中有一个身影忍不住也走到小溪边,看向那还在冒着热气的溪水。
“不许下去。”领头的见那身影就要脱下衣物,冷冷地喝道。
“那晚点可以吧?”那身影竟然是一个女孩,她回头看着他。
“咳咳!”老板轻轻咳了一声,“有什么需要的再吩咐,我先出去了。”
他说完将钥匙交到一个人的手里,摇着头走出了小院。
“我们可以在这地方住下来么,住很久的那种?”女孩问着身旁的人。
“不行,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他如实说着。“而且我们来这是有目的,不是来玩的。”
“切,明明有那么多钱,吝啬鬼。”女孩对他吐了吐舌头,回头继续盯着眼前的溪水。
“我现在可是一家之长,你得听我的。”他依旧平静地说着。
女孩撅起嘴,不屑地说着,“不就是比我早出生几年么,神气什么。”
“我先出去打探消息,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出去,记得在角落放几个警铃。现在世道不太安稳,多注意些。”他叮嘱着,转身向着院外走去。
“大哥你注意安全。”其中一人向他的背影喊着。
“记得照顾好小妹,她才是最危险的那个麻烦。”他向身后招了招手。
那人听着慢慢回身,和身旁的人一起无奈地看向已经跳进小溪的女孩,“每次这种事情都是我们来…真是好烦啊。”
“三弟,那毕竟是我们的小妹,不能不管啊。”一旁的人拍着他的肩膀说。
“我说二哥,小妹什么时候才能算是长大啊,不会一直都是这样吧。这疯样子,将来会嫁不出去的。”他看着女孩躺在溪水中,一手拉着脱下的衣物甩着,那飞溅的溪水洒落在一旁的脆竹上,像是落在竹叶上的精灵。
“这个…只能是以后慢慢找了,说不定她在将来的某一天就突然间变乖巧了,这都还是未知数。”
突然一条夹着水的斗篷飞拍在他的脸上,将他整个头都打湿。
“我看难啊…”一旁的幸存者看着那块湿哒哒的还在冒气的斗篷,叹气着。
夜晚很快就降临,小镇在冬季里的每个夜里,都有悄然的雪絮落下。
居民们都回到了家中,在屋子内升起一堆炉火,在寒冷又断电的夜里,没有什么比待在火炉旁更为惬意的了。温泉除外,某个家伙已经蹑手蹑脚地偷偷潜入了水里,安静地感受周身流动的水流,慢慢举起手接过飘落的雪花。
灵枫突然感觉到自己胸膛一重,吐出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抬头看着周围,自己还是在小楼内没错。与冰龙交锋的刹那,他强撑着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握着那本可以将冰龙劈开的利刃,狠狠撞落在楼内。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不想去伤害它。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和它认识,但又很陌生。他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见到什么都要扯上一丝关系才觉得正常,但那往往都是最不正常的。
世界怎么会绕着他旋转,有那种想法的都是二货过头了,譬如衫月那个自大的家伙。
他清醒了些,低头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
“我嚓!”他直接是整个人跳了起来,那一下直接是翻滚着落在地面。
原来他躺的地方是一张床!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张床上躺着个人!还不是自己!
“完蛋了…”灵枫看着床上的人揉着眼睛坐起,还残留的困意一瞬间全部被打消。
女孩面朝他的方向,脸上充满着不解。
“哥哥,你怎么啦?”她好奇地问着。
灵枫低头不去看她,自己身上的衣物还是完好的,她身上也是。有点能体会到子岚师兄当时的窘迫了,心里想着平静,但是这种恐慌怎么可能平静地下来!
“你…你!”灵枫转过头去,说不出半句话。
“哥哥你怎么了?小时候不是一直陪着我睡的么?”她爬下床,慢慢靠近灵枫。
“别过来!”灵枫听到声响急忙退后着,心想着你哥哥是有多禽兽,简直就不是人。
“哥哥是讨厌我了么…”女孩站在原地,将想要伸出的手慢慢缩回。
“我不是你哥哥!”灵枫对她吼着,这年头,怎么是个人都要认自己为哥哥。
但那在任务中遇到的素白色女孩是完全忘记自己过去的,而且身体里也确实是存在她的亲人,会误认是很正常。但眼前的怎么看都像是完全赖上来的好吧?还几千年?灵枫怎么看都不是一副活了几千年的人,怎么赖上的?
“我不会认错的!”女孩对着他喊。
灵枫回头看到了她眼底的泪花,一时嘴软地将狠话咽下。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哥哥,几千年就算是也应该死了。这些天真是打扰你们了,我现在就走吧。”灵枫走到一旁的刀架上,将斗篷和寒芒取过。
但小楼内是空间系能力者所为的,除了这个空间的主人,谁都不能出去,也无法进来。
“放我出去吧。”灵枫平静地说着。
知道有些人可以活很久,因为能力。虽然没有切确的记载,但历史上是有活了几百年的人,而且组织的创始人老者也是活了几百年,那在他眼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哥哥你想要走…”女孩盯着他的背影不敢上前,只能是轻扯着衣袖。
“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哥哥!”灵枫转身对面她,大声嘶吼着。
“别再那样叫我!”
但话一说出他就后悔了,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女孩这么过分,也许她真的只是认错人了。
女孩擦擦眼角的泪,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会放你走的,有能耐你自己找出去的路。”她轻声说着,话语中带着平静的冷漠。
灵枫抬头看着她那张轻咬嘴唇忍住让自己不哭出来的脸,心里也平静了很多。
“我们从来就不认识,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何至于苦苦相逼。”他问着女孩。
“因为我认识你,只不过你忘记了。”她回答。
“有什么证据?”灵枫继续追问,“难道就凭你的一句话就这样认定了?”
“靠感觉,不会错的。”女孩倔强地说着。
“感觉?你当…”灵枫忍着怒气,强行将它压下。
不得不说,自己和寒芒接触的时间越长,整个人性格都变得越来越暴戾。
他改口,“感觉也不是不会出错的,你要知道,我们之间不认识这是铁定的事实。这你改变不了,你要承认。”灵枫轻声解释着。
“那我们现在重新认识,我叫陌离。”女孩那带着泪痕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灵枫当她是在掩饰,轻声问着:“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陌寒。”
楼外狂风呼啸,月色下风雪乱舞。角落里冰龙绕着山脉盘旋,从远处眺望小楼,那寒冰组成的利齿微张,低吼着吐出一口寒气。
“沐灵枫,我的名字。”他肯定地说着,好像是在坚定地告诉女孩,自己不是她的哥哥。不仅仅是名字不同,一切都不会重叠。
“我不会管你现在叫什么,我只知道哥哥回来了,我的感觉不会错,也从来没错过。”只不过那一年他们匆匆错过,再也没有相遇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不肯放我出去了?”灵枫盯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着。
“你如果不是哥哥,这里就困不住你。”女孩淡淡地说,“能进来的人就能出去,只有一个例外。”
灵枫在进来的那刻被封在楼内,其实还在楼外的青药师就隔着一层透明的墙,发愣地看着那个敲打空气的少年。
“哥…”她忍住不叫,“你被困在这儿绝不是偶然,这是哥哥设下的空间,如果你自己无法出去的话,谁都帮不了你。只能像我一样待在这儿,永远出不去,也永远受不到外界的伤害。”
灵枫看着她沉默了,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身上一定是有着他哥哥留下的东西。
就像是被禁锢的牢笼,锁住了没有钥匙的灵魂。
他想着离开,女孩又会回到孤零零一个人,那千年也许是谎言,也许是真的。
转头看到女孩站在楼边,伸出手想要接住落雪,但雪花却被一层透明的墙弹出小楼,只留下那空荡荡的手心悬在空中。
但她没有感到失望,知道了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固执地伸出手,也许是习惯了失望,她稚嫩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她坚信离开多时的人终会履行千年前的诺言,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归来,救她离开这里。
他们会踩着冰雪覆盖不到的草地,在温暖的阳光下自由地看着那蝴蝶对翼飞舞,那真是极为美好的梦啊。
可梦都有醒的一天,带着碎裂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