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话音刚落，满树银花突然活了过来，密密匝匝开始移动，乔凡猛然惊醒，这才发现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花，而是飞蛾。
那些飞蛾像是刚睡醒，不怎么灵便，绕着两人慢悠悠的转，乔凡敏锐的感觉到夜色里风向一变，那些飞蛾动作一顿，齐齐转变了方向，对准乔凡，不动不飞，静止在半空，说不出的诡异。
自然界里，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有毒，这个道理乔凡也懂，尽管不知道在蜃楼界是否同样适用，但看江楼月的表情估计也是差不多了，他立刻不敢动了，小声问道：“怎么了？”
“引路蝶，本身剧毒，被人施咒后毒上加毒，不能碰。”
听名字就不是善茬，那些东西如今正在空中把江楼月和乔凡团团包围，乔凡这会儿一点都不觉得它们漂亮了，只觉得歹毒。
“那怎么办？”
“慢慢的，别乱动，这东西速度极快，依风而动，动作稍大一些都可能激怒它们。”江楼月步步后退，这东西太多，一拥而上难免有遗漏，只能伺机而动，“山县岛没有引路蝶，可能是哪个隐居的修士饲养的没看住。”
就说对这种危险的生物要实行饲养管制了啊！
“伤人了的话，它的主人给赔吗？”
江楼月失笑：“那得有命拿才行……一会儿我说好，你就朝右边的草丛里趴进去，知道了吗？”
“什么？那你怎么办？”
“废话恁多，跑！”
江楼月话音刚落，乔凡就被一把推了出去，与此同时，天地间响起了翅膀震动时的“嗡嗡”声，铺天盖地，让人耳膜发麻，乔凡来不及思考，一头栽进了草丛里，回身一看，正好看见江楼月被引路蝶团团围住，越缩越小，最后成了一个球形的茧。
“江楼月！”
乔凡不是忘恩负义见死不救的人，正急的想扑上去，突然听见一阵金石之声，球茧内雪光乍现，振翅声停止一瞬，下一刻那些引路蝶就支离破碎的被卷了出来，乔凡不得不再次趴回草丛中。
江楼月白衣白剑立于原地，乔凡见了差点热泪盈眶：“擦，江楼月你——”真帅！
江楼月听见了，正回头提嘴角，突然脸色又是一变，不等乔凡反应，飞掠至他身前，搂住他旋身滚开。乔凡惊魂未定，发现他原本站立的地方有三道奇怪的印记，像是刀割出来的，他能保证，之前绝对没有看到过。
“江楼月，我觉得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江楼月自然也看见了，他眸色微沉，发现自己先前想的过于简单，这引路蝶分明不是什么隐居的修士豢养的宠物，而是有人蓄意放出来的，目的说不定还是乔凡。
“嗯，还有人。”
后方山县城的软红十丈里人声鼎沸，乔凡第一回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紧张道：“冲着山县城来的？”
事到如今，合着他还以为对方是伙强盗，江楼月不知该不该笑，但危急中竟然也觉得挺有趣的：“先顾好自己吧。”
“他说的不错，先顾好你自己吧。”
“为——”
乔凡的话音戛然而止，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那说话的人“呵呵”一笑，声音极其粗粝，像是生锈的铁片，又像是掉渣的碳棒。
江楼月猛一回身，长剑在手中一转，剑柄朝前，一把撞在来人的眉心处，将来人逼出了三丈远。
那是一个以鬼脸蒙面的鬼面人，看不出年纪与性别，甚至连杀气都没有。
“江家的夜君……名不虚传，即便不用仙法，不用剑身，单凭梵音剑的剑柄也无人能出其左右。”
江楼月一手把乔凡死死按在身后，一手持剑护在身前，冷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答反笑，双手一抬，翅膀似的在身侧张开，乔凡吓得声音都变了，喊道：“江楼月……你看……”
先前被江楼月的剑锋扫成残渣的引路蝶一直像是星屑似的漂浮于半空，此刻受了鬼面人的召唤，在空中慢慢凝结，逐渐又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形状，一抖动，恢复如初。
隔着十来米，乔凡都能感觉到这些小家伙不友善的目光。
“我不告诉你。”
话音一落，引路蝶流矢般射向两人，乔凡在小说与电视里看到过很多次能力高超的主角遭遇不凡的危急，但从没想过有一天得亲自披挂上阵，一边吓得腿软，一边紧紧的贴着江楼月的后背站着。
“松手！”
“我不！不能让你一个人守着！”
“废话怎么老是这么多。”江楼月不由分说掰开乔凡抓他的手，从戒指中抖出个什么东西，下一刻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引路蝶扑了空，纷纷撞死在了地面上，磷粉与翠绿的血肉洒了一地，地面立刻就被腐蚀了，散发出一阵焦腐的臭味，而那鬼面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山林中的景物急速掠过，风和树枝刮在脸上，汗水沿着侧脸滑落，乔凡上气不接下气，但一声不敢出，后面有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的鬼面人，四周还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身的牧鸟，危急四伏，这种要命的苦逼谁能懂，而就在昨天为止，他最大的忧愁还是角色怎么演！
两人的步速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寂静的密林深处，江楼月脸色不变，说道：“差不多了，就这里吧。”
乔凡累的一屁股瘫在地上：“你……你不是说……不能……不能用仙法吗。”
“一个瞬移的法器而已，算不上仙法。”江楼月把东西拿给乔凡看，“这东西分阴阳两个，把‘阴’随意扔在什么地方，持有人下回只要触动‘阳’上的机括，便能瞬移去‘阴’所在的位置。”
江楼月手上正躺着一枚小核桃似的东西。
“不多，只能算个小玩意儿，有结界的地方是去不了的，上学时温离做出来的，他周游时在蜃楼界各处洒了许多‘阴’。”
“那我，那我还真得好好谢谢它，和温离。”乔凡一口气终于喘匀了，从江楼月手上拿过那小核桃，感激似的握了握。
江楼月笑了一下，捡过一枝树枝，起身在空中勾画几下：“暂时安全了，不过偏离了大路，到了山县岛边界……乔公子想去岛边看看吗？”
乔凡断没有什么类似于高空俯瞰这样自由奔放的兴趣，加上之前毕方所带来的心理阴影犹在，果断摇头。
“先前那是什么人？”
江楼月摇头说不知道，暗暗观察着乔凡的脸色，像是想发现些什么。
乔凡完全没注意，事实上他也有所怀疑，他刚来蜃楼界，人生地不熟，当然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倒是那鬼面人一来就叫了江楼月的名字，还对江楼月的情况如数家珍，不得不让人生疑。不过在大多数剧本里，天资聪颖少时卓绝的主人公通常都背负着连自己都不清楚的血海深仇，江楼月被卷进去了也说不定。
乔凡觉得这个推断十分有可能，再想到江楼月是因为自己才不能用仙法，以至于落在下风，甚至在危急时分还想着让自己先跑，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像乔凡这种少时孤苦，一直依靠各方慈善才活下来的人，只要没长偏，大多都很在乎别人的恩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不用说是救命之恩，而江楼月还几乎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因此乔凡几乎是一瞬间就做了决定。
江楼月看乔凡的脸色几变，正在疑惑，突然就看见他抬头了。不光抬头，而且目光灼灼，像是决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我看你的能力远胜过他，下回再见到，直接打，不用担心我，大不了就用了仙法，被抓回去的话，再想办法跑就行了，保命要紧。”
江楼月：“……”
嗯？
乔凡发现江楼月的脸色有点微妙，误以为是自己最后一句话让江楼月觉得被人小看了实力，于是又解释道：“江公子不用担心，你的实力我是信得过的，只是天赋卓绝的人都难免要经历一番挫折，况且我看那人藏着掖着，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有大本事的人，和你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对于江楼月这种身份的仙君来说，阿谀奉承听得并不少，但从没见过乔凡这么真挚的，他终于肯定乔凡绝对是误会了什么，合着这个被追杀的不担心自己，反而还担心起别人了？
“多谢。”江楼月眉头抽搐，“……不过，你先前不是一直直呼我江楼月吗？怎么突然又变回江公子了？”
乔凡一僵，万万没想到江楼月要在这事儿上秋后算账：“那个……情急之下，一时口误，以后——”
江楼月笑了一下，表示无所谓，随意就行，揭过这事儿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饿了吗？”
乔凡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还有这事儿，早上吃的那点清粥小菜原本就不够填肚子，中间还被牧鸟搅和了，之后一顿跑，停下来后才觉得有些饥肠辘辘，点了点头道：“可是此处也没有吃的。”
“也不是不行。”江楼月想了想，掏出了两根长长的东西。
乔凡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不染凡尘如江楼月竟然还能随身携带两根钓鱼竿。
“过去读书时的玩物罢了。”江楼月似乎也有点不自在。
乔凡从善如流的移开目光，咳了咳道：“可此处并没有水池鱼塘——”
“要那些做什么？蜃楼界谁敢吃鱼？”
卧槽难不成你们这里鱼还是国家级保护动物，神兽级别的那种吗？！
江楼月往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池子一比：“你在鹿鸣岛也待过，钓鸟可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