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楼大堂,帝江似乎十分没心没肺的席卷着桌上的美食,一壶又一壶的美酒被其灌进了肚子,微醺之际,扭头瞥了眼战战兢兢的宋杨柳,眯着眼睛笑了,“小姑娘,没事的,公子机灵着的,不会有问题。”,话毕,眉梢微挑,笑容略带玩味,看了眼那始终静坐没有丝毫声息的苏紫姬,随即轻轻摇头,再次埋头狼吞虎咽。这倒不是饿得,实在是这些年来能够吃到这般可口的食物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再配上这般美酒,帝江可谓是将这三十多年的全给吃回来了,天知道魏大公子离去之后还有多久才能再次吃到这般美味,至于来风月楼蹭饭,帝江老头儿也不是没脸没皮的人,一个老头子天天往青楼勾栏跑是怎么个意思。
宋杨柳丝毫没有吃饭的心思,她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骨节早已发白,贝齿轻咬红唇,终于鼓起了勇气,抬头看着一袭白衣出尘的苏紫姬,颤巍巍道:“紫姬姐姐,魏公子他不会有事吧。”
苏紫姬轻笑,那轻纱遮掩下的面容看不清其表情,但她确实笑出了声,眉眼带笑,歪了歪脑袋,轻声道:“无碍,有这位老前辈在,魏公子不会出事的。”,只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双秋水般清澈却又异常深邃的眸子微微瞥了眼帝江,一抹阴沉一闪而逝,很是晦涩。
帝江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正藏,眼中的笑意丝毫不加以掩饰,没有在意似乎有些安心而平静下来的宋杨柳,他一边埋头狼吞虎咽,一边口齿不清的含糊开口道:“小姑娘,何必呢,这种窃人气运之事,着实是伤天害理,更何况她与你本无恩怨,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头子我也老了,不想再管这些事,扯上因果,所以啊,只能劝你收手了,话已至此,至于你能不能听进去老头子也不在意,不过哪怕是老头子我不想管,可我家那公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帝江话毕再无声音,只是喝着酒,宋杨柳娇俏的脸蛋有些迷糊,眼中满是狐疑,看了眼纹丝不动的苏紫姬,再看了眼身材五短满头白发的小老头,一头雾水。
“前辈。”,久久,苏紫姬抬头,眼神平静,淡淡道:“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宋杨柳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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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纪年呆呆的望着面前的那具莹莹白骨,只觉得口中干涩,喉咙滚动的声音,在这平静的小祠堂异常刺耳。下意识的,魏纪年抚上了腰间的朱雀刀柄,至于左手刀,他还差的远,他的眼神有些飘忽,自己真的是大意了,若是这女人之前的话全是假的,那么自己根本不清楚其底细便是贸然跟随而来,若是这女人也是个高手,自己能活着出去吗。
陶步鸢上前两步,双手抚上了那莹白的骨架,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淡淡道:“六年,整整六年的时间,我终于成功了,你知道这东西的作用是什么吗?”
魏纪年不动声色,双脚微挪,后退半步,双眼凝视着面前的一人一骨,片刻不敢放松,“不知,还请解惑。”
似乎没有注意到魏纪年的动作,陶步鸢轻声道:“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城门外那一尊不动明王像,是不是觉得甚是有趣,庙中有怒目金刚,却是背对庙门,朝向了这充满着污秽与罪恶的狱城,之前我也不懂,后来懂了。”
魏纪年神色微动,蹙眉道:“什么意思。”
“意思?意思便是这狱城有大气运,有人留下了天大的大气运,但是又有人不愿这气运外泄,被世人察觉,于是有了城门前的那一具怒目金刚,有了这肮脏的狱城,有了这狱城中一些可笑可悲的人们。帝江前辈未曾与你谈起么?百年前,这里有一尊魔门菩萨坐化,据说是一尊真正的菩萨,但是她没有选择飞升而去。她本是佛门一代天骄,奈何走火入魔,就如那摩诃一般,但是她保存有丝丝人性,她不愿造杀孽,于是孤身一人远赴千里来到了这狱城,而这狱城,自此成为了地狱,人间地狱。或许是她再压制不住魔性,再压制不住心中的魔,所以她失控了,狱城血流成河,十万人一朝死的一干二净,没有一个活物,当无人再杀的时候,她清醒了,她想要赎罪,于是开始自杀,可是她没能够死掉。她将自己剥皮抽骨,你能想象吗,一个活生生的人,自残至此。最后留下了一具莹莹白骨,她就在这里静坐,也许是死了,也许没有。百天之后,这具骨架居然站了起来,她开始重塑容颜,可谓绝世容颜,风华绝代。”
魏纪年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开来,有些迷茫,看着背对着自己同样风华绝代的一袭红衣,喃喃道:“然后呢?”
祠堂当中寂静无声,院中柳条被轻风拂动,哗啦哗啦的响,有风来,吹动了那一袭红衣,吹起了那一头如瀑长发,蓦然转头,她歪着头侧脸笑,人自醉。
“最后她死了,她悟了道,仅仅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朱颜白骨道。证菩萨位,却抵制飞升,可能她觉得自己不配成佛,亦不配飞升,被九天玄雷碾为齑粉。只是她这一朱颜白骨道却是流传了下来,据说前一百年之间,有着无数的苦行僧来此求道,均是未果,之后便也就淡了,世人也不再记得什么白骨菩萨,至于佛门记载,恐怕无几人能够窥见。”
魏纪年沉默了半响,抬头,目光灼灼,“所以说,你找到了这所谓的《朱颜白骨道》,并且将其练成了。”
“没错。”,陶步鸢莲步轻移,携着一股香风,自魏纪年身边擦肩而过,俏生生的站立于小院当中,望着那蔚蓝的天色,撩了撩额前的秀发,笑了,“似乎有佛门大能发现了这里,所以布下了禁制,立下了那一尊不动尊菩萨,镇压那大气运。只是仍旧留了一丝契机,可能是等待有缘人,也可能是那位大能打心眼里不希望这个道失传,抑或是他日后还会回来,无人知道,所以我有幸窥视到了。”
魏纪年瞥了眼纹丝不动的莹莹白骨,出了祠堂,与陶步鸢并肩而立,淡淡道:“我想这朱颜白骨道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猜对了么?”
陶步鸢转头,眼中的悲戚与一抹藏的很深的畏惧之色一闪而逝,轻轻笑了,“没错,第一步便是以特别的手法祭炼一具骨骼,与自己身形相仿的骨骼,以自身鲜血喂养,直到其生出灵智,能够活动自如。我也只练到了第一重而已,初期。”
“所以,你去找那些染了疾病抑或是家中困苦活不下去的女子前来,其实是为了这个,然后待到这朱颜白骨道大成,登普陀,讨个说法,是么?”,魏纪年轻笑。
“没错。”
“红颜白骨破,菩萨不成佛。你还真是给我好好上了一课,其实我也挺喜欢研究佛法,但是从未听说过这白骨菩萨,我啊,有一个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姓徐,据说他是不动明王转世,想来如今也快要突破那造化境的桎梏了,不知他是否会与你沾染因果,真是头疼啊。”
魏纪年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之上,手中朱雀长刀呛然出鞘,日光的照射下,狭长而优美的明亮刀锋寒芒四射,甚是刺眼,随意挥舞长刀,呜呜的破空声异常刺耳,“步鸢小姐,你猜我如今在何境界,可有与你的一战之力,不对,可有与你同这白骨一战之力?”
陶步鸢望着那斜坐挥刀的俊逸公子,轻声笑了,“徐彦儒?”
轰!
一股极致锋锐的刀气破空,另一个石凳,一刀两断,魏纪年起身,衣衫猎猎作响,长发飞舞,眉心的猩红印记闪烁,妖异非凡,“你太聪明了。”
陶步鸢不动声色,仍旧笑的那般明媚,“公子,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不会是想明白这在狱城布下禁制的是何人了吧。不过嘛,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何对北燕的事情如此了解吗?魏小侯爷。”
魏纪年眯起了双眼,与那双如秋水般明澈动人的美眸四目相对,心中骇然。说实话,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若是与徐青衣那妮子比起来,那就是天使与恶魔的差别,她的心机太重,太过聪明,聪明到有点可怕,只是既然她能够说出自己的来历,那不是有恃无恐,便是断定自己必不会出手。
魏纪年收刀归鞘,玩味一笑,“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
魏纪年没有说任何条件,但是陶步鸢说她答应。魏纪年笑了笑,继而摇了摇头,最后再看了眼祠堂那一动不动的莹莹白骨,长袖一挥,双手背负,优哉游哉的朝着大堂走去。
倏地,他停下了脚步,转眼看向了长廊另一扇未曾打开的房间,开口道:“这间房里是什么?”
陶步鸢楞了一下,笑道:“牌位。”
“哦。”
魏纪年懂了。
“对了,你小心那个叫做苏紫姬的女人,总觉的她有点不对劲。”
陶步鸢发至内心的微微一笑,轻声道:“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