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当天晚上,林玠就出了疹子。
阖府上下都出动了,该煎药的煎药,该守夜的守夜,大家忙里忙外的,吓得不轻。
林玠倒是没觉得什么,他躺在床上,浑身发烫,也是年纪小小的,不知道怎么应付现如今的情况。他出了疹子,又在发热,自然是不喜欢盖被子也是烦躁身上穿着的那些衣衫,便拉拉扯扯的,把衣衫也扒了,被子也推了,晾着小肚子,这方才算是爽快了一点儿。
“大爷!可千万别——”林玠的丫鬟,名叫雪霁的,忙过来给林玠把衣服穿好,可林玠小啊,也不愿意穿着,就又给扯开了——一来一回的,折腾了几次。
雪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转身去找林玠的奶妈。
这奶妈子是贾敏从贾府里带来的,也不是贾敏的奶妈,却是贾府的家生子,今年也才三十岁,卖身契还没跟着贾敏,说是仍旧在贾母手上,只怕贾敏管不住自己的丫头婆子呢。
这奶妈原来叫金雀,到了林家给改了名字,叫金珠,后来说是二老爷的儿子就叫贾珠,就又改了名字叫金宛,不够现如今都叫她金氏了。
这金氏一进门,就见林玠在那儿拽衣服,忙过去让小丫头们过来给他把衣衫脱了,再拿了一条毯子过来,盖在他身上。道:“这天头热得很呢,哥儿也是难受,你们也不必担心,只叫他泄了邪火,再能把邪气都出了,这病也就好了。”
她年纪大,这些丫头们无一不服气的,也就这么让她折腾着。
那边药也煎好了,丫鬟捧了过来,金氏又道:“先凉一凉的,这么热的药,哥儿哪里喝得下去了?”
她这话说得也对,大家也不觉得什么。
等着天色更晚了些,几个大丫鬟都给金氏打发去睡了,金氏便过去坐到林玠的身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林玠其实头上还有一个哥哥,只是这哥哥一出生没满周岁就去了,这时候没站住的婴孩儿也就算不得是一口人,因而林玠这才是大爷,而不是二爷。那位没站住的婴孩儿是林如海侍妾所生,因孩子去了,这侍妾也是不想活了,便就早早的也去了。
金氏看着林玠,瞧着他的眉眼,也是好似十分喜欢的样子,便露出了些笑意来。
她摸了摸林玠的脸颊,似乎确认了下他到底是烫不烫,这才起来拿了帕子搭在他额头上。
林府上下,黛玉还小,林玠又是疹子,大人也就非要她去睡,也不许她在弟弟这边走动;贾环与她的待遇也没差。
贾敏跟林如海倒是要去守夜,只是林如海另有公务,不能不休息,贾敏则亲自煎药,这才让林玠身边就剩下了这么个奶妈子金氏。这奶妈子的亲兄弟还在贾府,她的卖身契也留在那边自然是没什么的,林府阖府上下对她也算信任,不然也容不得她在哥儿屋子里做大。
而贾敏这证端着药进了林玠的屋子,只瞧见金氏在那儿忙活,旁边丫鬟一个也无的,心里就犯了嘀咕——要说一点其实最为可笑,那便是贾敏在诗书上却是造诣颇高,即便是林如海也要佩服于她,可是在后宅阴私上,她这点子门道大概连贾环也是不如。以往她父亲贾代善在世时,平日里来往的小姐妹自然是无人敢欺辱她,之后她的姻缘又好,再她父亲去世也是夫家人口单薄,没有什么麻烦事儿,即便是公婆关系也不需她处理的,因而她就保持着女儿心思,想得不多。
只是屋子里就一个奶妈子伺候,就算想得再少,也不至于没甚想法的。
因而贾敏忙叫身边的丫头端好药,她过去仔细看看儿子——这一过去可不要紧,只上手一摸,孩子身上冰凉一片!
说是半夜时候,的的确确的是这南边儿热得慌,又是端午时节,可以说一年之中就这么个日子最热也不为过,只是开着门窗,孩子衣衫也没穿,被子也没盖,又是个热病,出了疹子,身上都是汗,这风一打,小孩子还能落好?
“快叫大夫!”贾敏忙喊了一声,“去把西跨院的环哥儿也找来!快去!”
她以往在贾府那是千金小姐,身边伺候的丫头只是一等的就有八个,嫁人了之后她也并不曾把身上的这些旧习改了去,加之林如海也宠她,因此她这两嗓子,马上就有人动了。
不多时,大夫也来了,林如海也匆忙赶来,衣服还披在身上,也是乱糟糟的。贾环更是跟着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
到了林玠屋里,贾敏也不是多有心计的一个人,直接就把她见林玠屋里什么人都没有,只金氏一个人在屋里还抖落了林玠这事儿就说了出来——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说是不懂人情,不通事故,不会宅斗,结果越是直白就越能把人怼死,这说得可不就是贾敏了。
她这一说,就连平日里连宅斗门槛都没摸过的贾环都觉得……尴尬。
金氏更是扑通一声跪下,直喊冤枉:“回老爷,我只是看着哥儿热得厉害,这才给他散了衣衫拿了被子,并无什么坏心思啊!是哥儿哭闹,说太热了才会……”
“这话说的,哭闹就行,那我哭闹说你嘴太大了,你就能把自己嘴缝上啊?”贾环呵呵冷笑。书上说的,林如海的儿子,便是死在了三岁上。
他这一说,贾敏更是怒不可遏了,刚要发作了这金氏,到底是林如海是个见过世面的,忙拦下了她,让人将金氏关起来。
“海哥!”贾敏有些着恼。
“她这般行事,背后定然有人指使,不抓出来便是祸端,哪儿能就这样发落了她?”林如海拍了拍贾敏的手背,再看大夫上下忙活,也是急得脑门子冒汗。
这林如海怎么折腾金氏,调查背后之人暂且不表,且说林玠这边虽然是有人治疗,可那苦汤子肯定不好吃,他也是哭闹,不过不管怎样,贾环在这儿,他也定然是没有后顾之忧了,这病,只过完了端午,就好得差不多了。
林玠痊愈的消息传回京城,也是闹得王夫人砸了一地的琉璃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