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匆匆地捂住向天歌的嘴巴,俯下身,低下头,拉着他便向后山逃窜。然并卵。己尔康瞧见木桩上的人质隐迹遁形,心中了然,一个轻功翻身而上,快步追击过来。
蒙面人和向天歌相顾无言,一同打量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
这人下巴微突,连着一缕浓郁的山羊胡。目光如炬,脸型尖瘦,一道道皱纹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未等两人发话,那人便以一种老成的语气说道:“你也是汉人?”伸出手指向蒙面人。
“不错。”蒙面人淡定自如地答道。
”那你也该死!”那人果断地说道。
向天歌见他连说了两个“也”,明白了这群人是冲着汉人来的。
蒙面人冷笑一声:“你这么确定你能杀得了我?”
向天歌在他耳畔轻声道:“大侠,这人武功非同一般,你还是小心为妙。”
蒙面人转过头,凝望着他清澄的眼神,“你怎么知道的?”
“这人从发觉咱们到拦住去路,山下山上用时不过5秒。虽然这当中有我的拖累,才导致你的速度也远在他之后。但这种速度的人,自我出生以来,我见过的不到五个人。轻功好的人,内功外功一般都不会浅。所以你最好当心。”
蒙面人一怔,蒙着的面罩让人无从揣测面罩里的表情。
那蛮人纵声长笑,:“汉人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甲尔达当年率领孩儿们平息各部,夺取高山国长老的时候,你估计还在茅坑里玩泥呢。”
“高山国?”向天歌有些惊异。
这时两人的四周已被闻风赶来的蛮人团团包围。
向天歌心中一凛:“这群人吃完抹香鲸该吃我了。”
“废话少说!”那个叫乙尔康的上前一步,一个飞腿,横扫向天歌头部。
向天歌一个习惯性的仰面闪避,回过头时,便望见乙尔康的飞腿被蒙面人单手牢牢抓住,停在半空中。蒙面人右手腕一个发力,只闻“咯吱”一声,乙尔康左腿肌腱断裂,再一个“咯吱”乙尔康小腿胫骨和腓骨嘎然断裂。蒙面人力透右臂,劲力一甩,乙尔康身体极速飞出,猛猛得撞在一块大石上,汩汩的鲜血从他口中流出,趴在地上,再没了呼吸。
众人口中发出警惕的惊叹声,纷纷退后数步。
甲尔达见蒙面人顷刻间变让自己的大儿子毙命,心底不禁些许发怵。愤怒之余,一个箭步上前,右拳回缩做力,飞速击出。
蒙面人单掌去接,啪的一声,拳掌相交,蒙面人只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掌心袭来,直窜手腕,胳膊,接着这股力量像电流一般窜如胸口。惶恐之际,腹部一个运力,化解了这股力量继续往体内进攻。将这股力量抵触出身体的同时,却是仍然身体飞出,几个空翻,落在远处的山头上。
蒙面人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料到会遇到内力如此深厚的对手。如不是方才反应神速,腹部运气化解,这拳力定会在体内燃烧,甚至于将自己的五脏引爆。即便是惊险的化解了一部分,残余的拳力依然压在胸口,不得已才空翻后退,以遥远的距离来使得拳力对身体的重伤化为乌有。
甲尔达已从刚才的山坡翻身而至。在空中的踩踏步伐轻盈飘逸,见证了他超凡的轻功。
日色欲尽花含烟。黄昏深了,秋天深了。远处,起伏的山峦勾勒出一道和弦,山峦的尽头,沧桑的曲线隐隐约约的滑破地平线,使得大地的忧伤也变得深了。它历经了风风雨雨,目睹了高等动物争权夺利,打打杀杀,看尽了它孕育的生物群从氨基酸开始,繁衍到今天,他们不断制造着文明却又不断破坏着和谐;他们开采挖掘,不断地索取却从不回报;他们狩猎残杀,不断破坏着生物链却从不自省。
这是一座有过人迹的山脉,判断依据是崎岖蜿蜒的山路从山麓一直联通到山腰。山头有着广袤的草地,蒙面人和甲尔达分别立于两块石头上。气氛有些压抑和紧迫,鸟兽却是纷至沓来,做为嘉宾,逗留在远处枯枝的周围,守候着这一奇观。
两人终于开打。甲尔达飞身上前,一招“北斗拳”,蒙面人见来拳数目众多,速度奇异,角度刁钻,大惊失色。飞速向右旋转身体,愣生生地闪过了这一难。北斗拳全部零散的击在他身旁身后的石块上。那些石块顿时粉身碎骨,粉末散落在草地上。
蒙面人生平首次领教这种登峰造极的拳法,漫嗟此人武功高卓,与方才被自己一招毙命的乙尔康相比高出十倍之外。
“大侠尊姓大名?”
甲尔达便说了。脸色阴酷,一道道青筋暴露在脸部的肌肉上,丧子之怒溢于言表。
“在下冷书豪,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死也要死个明白。”蒙面人的语气依然深沉。“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何非要抓他?”左手食指径直指向那边的山峰。
甲尔达不屑一顾的说道:“那小子是在海里被我们打捞出来的。我们原本是下海捕鱼的,孰料居然收获了一头抹香鲸,以及随着海浪漂浮而来的人。汉人与我们的仇恨不共戴天,对于汉人,我是见一个杀了吃一个的。”
海边的那个山头,三十余人遥遥地注视着比邻的山峰上自己的首领和冷书豪的战况,似乎忘却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向天歌心中清楚,自己武功几乎尽失,稍有武功的人都有可能致自己于死地。好就好在刚才居然还能仰面闪躲乙尔康的飞腿。虽说飞腿的力道和速度都只堪称二流,但以往长久的武打经验告诉他,乙尔康的武功远在他之上。眼下失去蒙面人的保护,面对三十余人,自己必死无疑。这么绝佳的逃跑机会,向天歌是不会放过的。
这三十余人正出神地观望着山的那边,余光中,两山之间的山谷中,向天歌正拼命逃窜,这时已奔跑到了那边的山麓。
甲尔达的“北斗拳”照旧连绵不绝地攻击。
第一百五十回合,冷书豪见这次来拳更加迅猛,飞速后空翻,向后面远方的山峰闪避。甲尔达健步腾空追随,又一记“北斗拳”。冷书豪在空中任何无支力点,即使再次施展轻功也无法有效闪躲,不得已出掌硬接。锁骨,左肋骨,分别中了三拳,落在芃芃的青芜上,口吐鲜血。
甲尔达尾随而至,落在他面前。他喜不自胜地笑着,“开始的时候见你蒙着面,以为你是鬼神,竟然也是汉人。汉人除了会装神弄鬼,大概没什么大的本事了。不过我现在很佩服你,能赤手空拳闪过我“北斗拳”一百多个回合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萦纡在山峦上,显得格外刺耳。冷书豪深沉如故,冷笑道:“要杀要剐还是煮了吃都随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甲尔达收敛笑声,抽出腰中弯刀,准备送出最后一刀。
“等一下。”一个老者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石壁后传出。
甲尔达一个怔忡,转过头来。冷书豪也翘首望去。
依稀可见一个花白胡须的人从石壁后走了出来。
“把这个人放了吧。”老者啜啜道。
“温老师!”甲尔达吃惊地盯着这位老者,语气转为恭敬。
“我说把这个人放了。你杀的人已经不少了。”老者双目微合,深邃地说道。
“可是,温老师,我甲尔达率领高山人民英勇作战,打退了汉人的压迫,建立了高山人自己的国家。如果不是甲以沫这个逆贼叛国投敌,勾结汉人,我也不至于逃亡到这杳无人烟的希望岛。我与汉人的仇恨不共戴天。我甲尔达含垢忍辱,如今你让我对一个汉人手下留情,我......”甲尔达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
冷书豪听了这段话,不仅如雷灌耳。先前只道此人武功惊天地,泣鬼神,“北斗拳”更可谓旷世奇招。竟然还是一国之君!
”你不懂,”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字正腔圆的说道,“这人对我们还有用。”
“我不懂,一个汉人对我们会有什么用?”甲尔达有些亢奋。
老者缓缓走上前去,俯下身子,抓起冷书豪的左腕,下颌微抬两下,示意甲尔达自己去看。
甲尔达半蹲下去,侧过头,看到了太阳一样的图案刺入瞳孔。他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老者微微一笑:“这是东瀛日本的国旗图案。“
甲尔达又问:“你怎么知道?”
老者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温巨铜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世面没见过?东瀛日本在二十年前开进台湾基隆保护侨民时,我当时就住在基隆。这是他们的旗子,我记得一清二楚。”
甲尔达更是惊奇:“东瀛日本,他们来台湾做什么?”
“二十年前,日本军队进入台湾,声称保护侨民。而日本侨民正是被台湾的汉人杀害的。中原大陆满汉早已融为一体。保侨事件发生后,大清国用银两息事宁人,日本军队撤离台湾。但自从那次事件后,清日两国的矛盾就埋下了祸根。而刚刚结束的甲午海战,清国战败,对日投降,割地赔款。在两国的条约中,清国把台湾割让于日本。此时此刻,日本随时都有可能向台湾进军。清国驻守在台湾的地方军队必然要顽固抵抗。而我们高山人正好可以利用时机,发起暴动。再度从清国中分离,完全独立,建立高山国。国王还是你来当。而这个时刻,你若杀死一个日本人,必然会使日本国内对我们高山人的看法大跌眼镜,从而对我们怀恨在心。一旦如此,形势对我们将极为不利。而如果我们放过他,东瀛日本定会对我们刮目相看。我们的友善和大度会给日本友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待到他们进攻台湾时,我们也该准备好了力量。那时候,来个里应外合,把台湾的清国军队消灭殆尽。剩余的汉人平民由日本管辖。我们高山人又可以建立起自己的国家了!”
温巨铜绘声绘色地说着,甲尔达如痴如醉地听着。
终于,甲尔达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收剑入鞘,鼓掌三下,道:“温老师深谋远虑,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太高了!“
冷书豪却听得诚惶诚恐。过了半顷,他终于开口:“这位老前辈,您说东瀛军队打胜了,这个消息可是属实?”温巨铜从衣襟中掏出一个小包,左手扶住冷书豪的下巴,往上缓缓托起,右手把纸包的开口对准冷书豪的口部。数颗不大不小的黑丸子便咕噜噜地从纸包中滑入冷书豪的口中。他用左手晃了晃冷书豪的头颅,说道:“你刚才吞下的是能使内伤在最短时间内痊愈的药丸。都是上等药材配制而成。免得你去药铺抓药了。我的学生误伤了你,希望你多多包涵才是。”
冷书豪咳嗽数声,强忍着疼痛说道:“不打不相识,我的汉名叫冷书豪。为了不引起清国的注意,我必须穿汉服,用汉名。不知者无罪。甲大侠何罪之有啊?“
这种谦逊也惊呆了生性粗旷的甲尔达。他这才意识到对方似乎伤势严重,生命垂危。一个抱拳,“甲某敌友不分,还望朋友恕罪!”
冷书豪笑道:“我是日本的武士总领。在国内有一定的说话权。你放心,只要高山国友人在我们日本进攻台湾之时不做抵抗之类恶事,不偕同清国抗击日本,我们会全力支持高山人的建国大业!”
甲尔达朗声大笑:“不抵抗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抵抗清国!我甲尔达在希望岛整装待发,为的就是假以时日能打回去,夺回自己的地位!有了贵国的支持,我们还有何畏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