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转车的时候,温睿辰说要去买些水,让沈轻言坐在站台等,临走时怕她先走了,居然偷偷拿走了她的公车卡,这让她哭笑不得,一个人坐在站台上,唇边不自觉溢出笑容。
他难道不知道坐公车给现金也行吗?
熙攘的人群中忽然有人走到她面前,她抬头,正是许久不见的周梓霖,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脸上带着震惊与悲痛。
“沈轻言,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
沈轻言心里一惊,她肯定是看见自己和温睿辰在一起了,一下子有些又足无措,她本就害怕,如今被人忽然发现就更加不知该如何应对。
周梓霖紧蹙着眉,“从前我当依依捕风捉影,自己也好有借口对你发难,心里其实并不相信,但如今你倒好,亲手给了我一巴掌。”
她上前一步,有些急躁的样子,“辰哥可是跟你有法律上的兄妹关系,你让温叔叔和依依怎么办?你母亲已经嫁进了温家难道还不够吗?”
沈轻言第一次面对周梓霖的指责无话可驳,心里早就溃乱一片,她没有义务替自己保守秘密,她现在更没有勇气去承受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尤其,她没有办法面对父亲。
她沉默片刻,努力装作平静道:“周梓霖,我想,你无权评价我的生活。”
“是吗?”周梓霖冷笑一声,表情却很哀切,“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为了钱连道德伦理都不顾?知远要是知道你如今会变成这样,不知他会不会后悔当初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呵~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心口蓦然扯痛,沈轻言勉强稳住表情,直视她冷锐的眼睛,“我说过,我会开始新的生活。还有,我不会忘记他,永远。可是周梓霖,我有资格重新去喜欢一个人。”
“多好听啊。”周梓霖笑得悲凉,“你和新欢卿卿我我,嘴里还说永远不会忘记旧爱,是不是要给你颁发一个‘最佳痴情奖’呢?”
“他已经不在了。”沈轻言说出这句话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语调里的颤抖,“你要我说多少次,用了很多年,虽然很难,但我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为什么你还不接受?”
周梓霖眼眶微红,“怎样接受?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像你这样无情?”她靠近了两步,极力压抑着情绪,“我不像你,我不会忘了他,永远不会。”
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她神色恢复如常,对着她静静道:“沈轻言,你和辰哥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想清楚,与其最后伤得更重,不如及时止损。这个秘密我会暂时替你们保守,如果你还是继续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我了。”
丢下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多久,温睿辰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接过来,暖热的温度,握在手心里,终于才像找回了一点知觉。
“怎么了?”他似有所察觉。
清浅的一句关心,心里忽然涌起万般酸楚,只觉得胸口揪扯一般难受,沈轻言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我没事,这里坐车可以直接回家了,你回去吧。”
他追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表情里有隐隐的担心,“到底为什么忽然又这样?”
站台上等待的人群开始往到站的公车上移动,他们在人群中却是静止,她微微侧身对着他,顿了顿,终于才鼓足了勇气,淡淡道:“我一直都这样,只是你自己想太多,温睿辰,停止吧。”
她最后的话很轻,却又很清晰,“我永远不可能跨过这一步。”
感觉到握在手腕上的力度更重了些,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影子落在她身上,顿时一片阴凉,“我以为,你至少没有再拒绝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与压抑,“就连这样和平共处的机会也不肯再给了吗?”
她低垂着眼不肯看他,“这样下去,只会让我们都更困扰。”握紧了手中还散发着温度的水瓶,“早些断了这种见不了光的关系为好。”
感觉到身前的人蓦然怔住,沉默良久,那种压抑的气氛令她几乎就要妥协,最后他终于才缓缓开口,“对你来说,就是这样吗?”低哑的声音里一片颓然,“带给你的只有困扰和不堪吗?”
沈轻言缓缓抬头,他眼里的哀痛与绝望清晰可见,可周梓霖的话很对,他们是不会有任何未来的,与其以后更加痛苦,不如趁早就选择放手。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到:“是的,只有痛苦。”
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消失了,他退后了两步,黑眸深暗无光,“沈轻言……”脸上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也只有你,才能一次一次这样玩弄我。”
阳光依旧明媚,落在脸上却没有了温度,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笼罩在一场氤氲的雾气里,只有他的脸却是如此清晰,他唇角似乎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我真的努力过了,但是你比我想象中更无情。恭喜你,从今后,你的困扰与痛苦都将彻底消失。”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修长的身影即使在人群中显得那样清冷,决绝的姿态,像是不再有半分留恋。
沈轻言将手里的那瓶水握至心口,良久,才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手上,随着阳光,很快蒸发掉。
到了六月,顺利答辩后,沈轻言终于毕业了,校园里四处弥漫这分别伤感的氛围,和宿舍女生一起在校园里各处合影留恋,不时也与同班的同学,别班的校友一起留影,面对镜头大家都是开心的笑容,一旦停下,却又带着无法抑制的伤感。
晚上一起吃过散伙饭之后,喝醉的喝醉,流泪的流泪,闹穰的闹穰,饭桌上一片凌乱不堪,沈轻言始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除了对自己宿舍的三位女生有着真切的不舍之情,其他一切似乎依然有些陌生。
中途有人跟她表白,酒后的勇气,却也是最后的告别,看见对方失落而归的眼神,她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不久前才彻底从自己身边消失的人,决绝的姿态,像是永别。
那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心始终还是疼的。本以为会随着时间缓解,却始终毫无起色。散伙饭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差不多散了,和宿舍女生一起在寝室里住最后一晚。
早些时候困得不行,躺在床上了反而又睡不着了,辗转着几乎快要天亮才终于浅浅入睡。
宿舍里只有她一个是本地人,除了悠悠要留下来考研,小蛮和微微都一早就要搭火车回到家乡。和悠悠一起送走了她们,自己才慢慢回到宿舍收拾东西。
林希然忽然出现在了她宿舍里,让她很是意外,她说怕自己拿不了那么多东西,过来帮着搬,等收拾好东西跟悠悠告别后,在楼下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郑煜炀穿得花枝招展地倚在车门上,得意地接受着四方目光,见到她们又立刻颠颠地跑过来,二话不说接过她们手中的东西抗到车上。
沈轻言无言地看向林希然,林希然摊手,“早就说好了要一起来帮你搬东西。”
看了看前面费力往车上放行李的人,无奈道:“这位少爷爱现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他有车,也省了咱们不少麻烦,这一点就原谅好了。”
她只得跟着上了车,一上车郑煜炀就开始发问:“亲爱的小言同学,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沈轻言思考了一下,“大概会回之前实习的公司的上班吧。”
郑煜炀发动了车,立刻自报打算,“我也是准备去我亲戚的公司的上班,没办法,老头子非要我去,不然要打断我的腿,想自己创业都没办法,他这是亲手扼杀了一个未来的王健林啊。”
林希然打击道,“还王健林呢,我看你不败得倾家荡产都是好的了。”
两个人开始斗嘴。
沈轻言笑着转眼,车窗外,一个熟悉的庞然大物从身边一闪而过,隔着墨色的车窗,模糊的冷峻侧颜却是只一眼便能确定,即使看得不够真切,那股凛然冷冽之气依旧令她心口一颤。
车内的人还在不断的打趣,她却忽然失语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车已经消失在校园里,沈轻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晚上请林希然和郑煜炀一起在商业街吃了晚饭,三个人又在广场上逛了一会,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就算再晚广场上乘凉的人也依旧很多,走走停停,聊起许许多多的过去,有些还清晰,有些却早已模糊了轮廓。
旧的事,旧的人,早已都不存在自己的生活里,可是提起来,却又觉得亲切无比,就连曾经自己讨厌的那些气氛与喧嚣也变得怀念起来。
从今后大家都要开始新一阶段的生活,在这样的夜晚,似乎难免感性。夜深了,才各自回家,郑煜炀和林希然的家在一个方向,拒绝了他要相送提议,她坚持要自己回家。
大概是这两天的气氛太过伤感,心里总觉得沉重,所以想要一个人走走。街灯明媚,霓虹遍地,整个城市依旧流光异彩,不会因为谁的心情而有任何改变。
夜风带着初夏的凉意,莫名带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