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所在的这条街,向来清静,往来的过路的不是大臣也是大臣的家的仆从,这边闹哄哄的,路上的行人有些往里面观望的,有些直接匆匆走了,不想掺和也不想知道是什么事,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旁边站着个羽林卫打扮的人。
“这位大人这一路劳烦您了,我们自己从侧门自进去就是了。”
“太子爷吩咐了,要小的亲眼看姑娘平安归家。”这卫士姓吴,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武官,身为第四子的他生得魁伟俊俏颇为体面,又随父练了几年武,因此才进了羽林卫,又因嘴甜惯会看人脸色,巴结了长官做干爹,得了太子身边侍卫的美差,他一见太子的神色就晓得太子八成是看上这位郭县主了,一路上鞍前马后对郭玥殷勤有加,比伺候亲妈还要体贴些,眼下已经到了侯府门前,他当然不愿功亏一篑,再说了……太子心里还惦记着雷家的大姑娘呢,眼下雷家显是有事,他打听清楚原尾,回去禀报太子,又是一件功劳。
他们正在交谈,一帮人把十几个衣衫破旧的人赶了出去,一边赶还一边说,“这里不是你们撒泼的地儿,我们夫人吩咐了让你们快走!”
“二狗!雷二狗!你个丧良心的!竟然不认亲伯母!”雷老太站在外面跳着脚的骂,过路的人这回想不听也不成了。从她夹杂着脏话的骂里,众人也听明白了,这位赶情是雷侯爷的伯母带着一家子来投亲,被赶出来了。
“这人难道是冒认官亲?”
“你没听说吗?里面没说不是,只说赶走,八成是真的。”
“真的?”几个路人站在道边议论。
羽林卫吴和郭玥呆的地方得跟几个路人不远不近,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眼见渐渐聚集起了人群,还有人偷偷躲在巷子里往这边探头探脑,显然这么大的八卦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京城。
郭玥坐在车里想了许久,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一个荷包里交给挽春,“既是雷家的亲戚,这么闹让外人瞧见不好,你拿着这一百两银子把他们打发走就是了。”
挽春一愣,县主向来不是什么大方的人,这么做有何深意?“这……”
“你若是不敢过去,就劳烦吴大哥走一趟吧。”
吴卫士听见她说,想也没想就接过了荷包,“好,我走一趟。”
他走过去,把荷包交到了一看就是主事人的雷大柱手里,“这里面有一百两银子,够你们花用了,拿着钱走吧。”
雷大柱并不认得银票,觉得荷包轻飘飘的哪里像是有一百两银子的样子,“这是啥东西?俺不要。”
“这是银票,你找人打听去,京里的票号尽可以兑出来。”吴侍卫说道,他想了想又道,“你们若真是雷侯爷的家眷,就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我回去禀告主上,自有安排。”说完他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塞到雷大柱手里。
雷大柱拿着荷包愣在那里,看着还在那里歪缠骂街的老娘,傻乎乎的跟着学舌的六弟,搀着祖母一脸愤愤的女儿晓云,糊里糊涂的一大家子人……只觉得头疼欲裂,前路茫茫……
就算打发了人去把那一家子无赖打发走,叶氏还是气得不行,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这些年她养尊处优,早没了当年的村妇模样,瞧着与平常的贵妇无甚差别,偏这一家子人让她破了功,痛斥了起来,“哪里来的一家子要饭花子,脸皮真真比城墙还要厚!当年他们贪图侯爷父母留下的几亩薄田这才收留了侯爷跟侯爷的两个姐妹,逃难的时候两个姑奶奶全都被卖了,换粮食供他们一家人嚼谷,可怜侯爷一边哭姐姐一边被伯娘打骂,连碗剩米汤都喝不上,就这样她还嫌侯爷累赘,把侯爷给丢了,若非侯爷遇见了乔老仙人,早就喂狼了,这样黑心丧良心的,知道侯爷发达了,不说远远的躲了,竟然还敢凑到跟前攀亲戚?要依着我的性子,恨不得活活打死他们。”
“母亲,您消消气,为了那些不着四六的人生气,怪不值当的。”云凤递上来一杯香茗,这些人无耻的日子在后头呢,被赶出侯府之后就在侯府门前拿白布写了“血书”讨饭,一时间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皇上虽没有明说,可谁不知道这正是选太子妃的档子口啊?几家有心想要做太子妃的在后面推波助澜,人人都说雷家不仁义,发达了不认亲戚。
母亲为了不耽搁她的前程,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一家人,供吃供住供穿戴,就这样也落不着什么好,那个所谓的伯母没事儿就进府里来给母亲添堵。
父亲回家之后知道这事儿,为了母亲耳根子软认下这门亲戚恼怒不已,母亲里外不是人。
更不用说后来……晓云嫁了……黄励诚,黄励诚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对随了祖母性子,刻薄吝啬小性儿刁蛮善妒的晓云颇多容忍,后来晓云晓得了黄励诚为自己做事,竟然宣扬黄励诚与自己有首尾,逼得黄励诚不得不自杀明志。
想到这里,就算隔了两辈子,云凤仍觉得心疼如绞。
这样的一家人,若非有点小用处,她早雇杀手把他们半路做掉扔水沟里了……
“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同福小声说道。
“你说。”
“眼下……”同福看了一眼云凤……“眼下宫里虽然没明说,但人人晓得皇上南征回来头一宗事就是太子的亲事,咱们家大姑娘……依奴婢的浅见那些人无非是想要些银子,说句笑话,咱们府里的潲水够养他们十家子的了,夫人不如暂且把他们认下,给些个柴米胡乱养着……”
“不行。”云凤拦住了同福的话,同福的话确实有道理,如果她想做太子妃,这一家人确实要妥善安置,可惜……“这家人是什等样人,皇上心里一清二楚,同福嬷嬷说养猪……呵,养猪杀了还能吃肉呢,这些人摆在那里就是恶心人的,如今朝廷有垦荒令,做农人的若是踏实肯干,没有不得温饱的,此时正是秋收时节,这帮人却不收庄稼大老远的来京里打秋风,显不是什么忠善之辈,要依我说,宁可满天下的找我那两个苦命的姑姑,也不要找他们。”
“云凤说得对!这帮人留不得!他们要闹,就让他们去闹!我不怕!”
“你亲眼看着郭玥拿了银子给那帮子人?”云凤隔着窗,问窗外的人。
“属下亲眼所见。”
“郭玥身边跟着羽林卫?”
“正是。”
“能看出来是跟着谁的吗?”
“瞧着腰带上的标记应当是跟着东宫的。”
“呵。”云凤冷笑了一声,“由着他们做吧。”
“姑娘……”黄励诚有句话实在忍不住了……
“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可是姑娘让郭姑娘出去的?”也是姑娘安排郭姑娘见到太子的?姑娘究竟是什么心思?她没打算做太子妃吗?
“正是。”
“姑娘您……”
“太子妃谁爱做谁做,我不做。”
黄励诚沉默了许久……“姑娘……属下若是……若是随老爷戍边,立了军功……姑娘……”
“……你若是想要去争个前程只管去争,京里我自有计较,不必担心。”云凤手上的帕子掉到了地上,心突突跳个不停,摸了摸自己烫红的脸,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姑娘,那属下……明个儿就写信到北边……”黄励诚的声音小了很多。
“要去便去!只有一宗……”云凤咬了咬嘴唇,拼了!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怕什么,“你的命是我的,不许你丢了!”
说完这话,云凤被自己吓了一跳,慌乱地站了起来,她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难不成是那个晓云来了,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事?还是……不成了,不成了,不能在这里呆了。
她转身从侧门走了。
留下黄励诚站在窗外发呆。
“皇上您真不记得家人了吗?”云雀问声称叫自己过来安慰自己因被兰公主逼着下跪而受伤的小心灵,却低头批阅了半个时辰奏折的皇帝。
“记得。”乔承志放下笔,抬起了头。
“那你家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生父是姓欧阳的。”
啥?欧阳正是大康朝国姓,乔承志竟然是欧阳家的?也就是说……开开开开什么玩笑啊。
“我母亲的丈夫是边关的一位姓赵的守将,我生父是宗室子弟,两人应该是婚前就相识,可惜有缘无份,我母亲嫁了姓赵的,后来姓赵的去守边关,我母亲在家里跟这位宗室子弟勾搭成奸,有了我。我母亲怀孕之后怕□□败露,与我生父定了毒计,捏造赵将军勾结的证据,由我生父举发,赵家被满门抄斩,我母亲与我生父苟合在了一起在晋城姘居,谁料想我两岁那年,本该被斩首的赵将军竟然死里逃生来了,找到他们俩个,将他们俩个杀了,本来我也是该死的,可他看我年纪幼小,没忍心下手,将我带走养大,取名承志,乔是他母亲的姓。”
也就是说……穿越帝其实是姓欧阳的,难怪……穿越帝长得可以说是非常好,身上还带着一丝贵气,否则未发迹时也不会颇颇得美女青睐全力相助,而那位老乞丐就是赵将军……
“他怎么会做乞丐的?”
“当年他的长官晓得他冤枉,可此事有宗室相压直达天听,毫无翻案可能,找了个病死的军人穿了他的衣裳替他死了,把他放走,让他到戎地过活不要再回中原,可他心有不甘,在戎地流浪了两年之后,跟着行商的马队回中原,谁想路上遇见马匪,他受了重伤几乎丧命,幸亏天不亡他,被路过的另一拨马队所救,带他回了中原,回到中原之后他东躲西藏,先是回了自己的老家,从自己舅舅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因为当年他重伤之后在雪地里躺了一天一夜才得救,就算是伤好,两条腿也废了,脚趾头只剩四个,冬天的时候几乎直不起腰,只能一路讨饭到了晋城,敲开了我母亲的门乞讨……趁着我母亲不备,这才杀了她……又趁着我生父不备从背后偷袭……得手……”
这就是开了金手指和没开金手指的区别?金手指版的赵将军,应该是在戎地得首领赏识招做女婿,一路征戈统一长城以北,带领几十万戎人复仇。
没开金手指的赵将军却身受重伤武功尽失沦为乞丐,历经这样的磨难却天良未泯收养了穿越帝和父亲……
联想起自己伯母一家子……真的是……天壤之别……
“你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世?怎么说啊?堂堂天子竟然是奸夫□□生的私生子,他生父还是姓欧阳的?
“我父亲以为我年纪小不记事,从来没对我讲起过当年的事,他希望我叫乔承志,那我就是乔承志。”乔承志说道,他父亲是希望他能继承他的志向,做一名大将军,现在他做了皇帝,算是不负父亲的期望吧。
我父亲三个字道尽了穿越帝所有的感情,生你的不一定是父亲,养你教育你的才是父亲。
“我明白了。”
“唉……这么善解人意,怎么这么爱做傻事呢?以后你啊,对小兰好点,别总欺负她,她傻,就当关爱残障人士了,明白不?”
“呵呵呵呵……”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