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过十六七岁的权二代们写诗,多半是未赋新诗强说愁,总体来说对仗工整,谈不上有多么敏捷的才思,年轻人初写诗,总还写忧愁烦恼,偏偏桃花开得自由自在绚丽得毫不谦虚,偏又喜爱□□阳光,想要说春桃两三枝,可桃花坞哪里又是两三枝桃花呢,那是满山遍野的桃花啊。
女孩子们越聚越多,拿着诗句品评,忽有一个人说,“好不公平,他们能将诗顺流而下,咱们就算写出了诗,又如何还给他们?”
“今日斗诗,由帝后二人品评,到时谁优谁劣自有公论。”史琳琅说道。
云雀忽地笑了起来,“想要斗诗倒也容易,他们有船,咱们有风,还请兰公主叫人拿十几二十个风筝过来,咱们挑出诗中魁首来与他们斗诗。”
“你这丫头,太爱捉狭,哪有你这般支使公主陪你玩的。”云凤说道。
“都是自家姐妹,论什么公主、县主的,云雀姐姐的主意好,我这就叫他们去取风筝。”
乔承志与闻皇后在海清河晏布置下了春宴,宴请朝中大臣和列位夫人,席间免不了议论一番各家的儿女,说得都是开心喜庆之事,各人脸上笑意盈盈,唯有史夫人王氏坐在席间板着脸盯着桌上的茶果一眼不发,愣愣地出神,她左边坐着的是叶氏,右边是魏侯夫人孟氏,隔了两三个人则是叶伯爷的夫人李氏。
叶氏与孟氏本就关系不错,两个人隔着她谈谈笑笑,说得尽是儿女事,“今日孝贤未曾来,少了许多热闹。”
“你可勿要提他,今日若是他来了,我哪里能这样安心坐着,那个小王八羔子……”孟氏文雅了一半,脏话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咳……只会写上不得台面的淫词艳曲,平时在自家玩玩也就罢了,若是今日这个场合写出来……”
她们俩个说得热闹史夫人手一抖,把杯子摔在地上,两人愣了一下,想到史夫人的次子二狗子已经在去年问了斩,想必是触景生情,可既然怕触景生情,今天这种场合,又何必要来……
谁知王氏笑了起来,“瞧我,听你们说得入神,竟然把茶弄洒了,我去换身衣裳。”说罢站起身,“请问这位女史,更衣之处在哪里?”
“更衣之处就在前面,请夫人随奴婢来。”
待她走后,孟氏一边啧啧称奇,一边往叶氏这边凑小声说道,“猪鼻子插大葱,真会装象(相)。”
“诶,她自来就比咱们文雅些。”
“哼,她不过是小地主家小妾生的丫头,无非是读过一年的私塾,文雅个屁!”孟氏素来豪爽,此刻两壶桃花酒下肚,又是与熟人私谈,哪里会顾及场合,“要依着我说,她是想当太子的丈母娘想疯了,肚子里没货硬装!哼!也不撕泡尿照照自己个儿有没有那个贵气!”
“咳!”叶氏心里想着孟氏骂得痛快,偏又不敢明言,只好轻咳了一声,“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要依我看,京里的女孩就数你家的两个最出挑,这回太子选妃十有*是你家云凤……”
“我家云凤哪有那个福气,我与我家侯爷,都盼着她嫁个平常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寻常人家哪里配得上云凤!”两人正说着,忽地有人扔了颗干果过来,打到孟氏的背上,孟氏回头一看,李氏轻咳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原来是王氏回来了,孟氏轻哼一声,回了自己的位置。
王氏归位坐下左右看了看,“怎么我回来了就不说了?”
“我们说完了。”叶氏说道。
“哦。”王氏拿了颗干果放到嘴里嚼了两下又吐了,“呸!好好的坐着吃果子,竟吃出个有虫的。”
闻皇后远远地瞧着这边,晓得必有‘故事’刚想要问,忽地有个女官走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闻皇后笑了起来,“咱们这些个老人在这里吃喝浑忘了评诗,小辈们已经自己斗起诗来了。”
“哦?”乔承志看向闻皇后,“怎么说?”
“也不知是七贤居里哪个捉狭鬼想出来的主意,将写好的诗放到竹船上顺流而下,与各家的丫头们斗诗,这帮小丫头也不示弱,将诗写在风筝上,与他们相斗。”
乔承志笑了起来,“年轻人,玩玩闹闹本是寻常,让他们玩去吧,有他们互斗,咱们倒省事了,来人,把朕酒窖里的竹叶青拿出来,咱们不醉不归。”
乔继业瞧着天上飞的风筝笑了起来,“你还说她们怕是看不到竹船呢,你瞧!”
“嗯。”乔守业看着风筝,转头看了看弟弟笑得无忧无虑阳光灿烂的脸,几个念头不停地在脑子里打转,最后还是压了下去。
几位公子捡回了风筝,各家的公子们凑在一处品评诗文,并没有瞧见乔守业向后退了几步,走到竹林深处。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轻声说道。
“臣不敢撒谎。”史琰小声回答。
“她……她素来心高气傲,怎么会看得上一个侍卫!”
“臣的家仆的三舅妈的表姐的儿子的堂兄是雷侯府的侍卫,去年跟黄励诚一起到北边投军,这次他回乡,请了我家仆的三舅妈的……”
“你说得我都晕了,捡要紧的说。”
“总之就是他与家里的几个兄弟一起喝酒时说黄励诚是首屈一指的英雄豪杰,到了西北之后,亲自训练了一队轻甲骑兵,时常夜半奇袭敌营,烧粮草、抓舌头、偷地图,戎人叫他的人做鬼兵!雷侯爷有次喝醉了当众说黄励诚再立一功,他赏无可赏,只有把女儿赏他了!那人还说有次黄励诚受了伤,本来该把身上的棉衣脱了的,可他偏不肯脱,他替黄励诚上药的时候看见棉衣上绣了个小小的凤凰,那棉衣本是棉布的,价值千金……绝非军户做出来的便宜货!”
“醉后胡言,岂可轻信?!”
“臣原也不信,为怕手下为了领功胡言,亲自问了那人,那人晓得自己酒后失言,若被黄励诚和雷侯爷知道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为了保全自己和妻儿老小的性命,将所知之事尽数说与了臣,他当日见到那棉衣上的印记之后,曾问过是谁替黄励诚做的,黄励诚笑而不答,只说有朝一日他若是死了,兄弟中若有活着的,就将他的东西尽数送回侯府。他当日就觉得奇怪,黄励诚虽尚未娶妻,但有个亲姐姐在城西开面馆,按道理,黄励诚若是死了,他的东西应该送给他姐姐啊……”
“你说的尽是捕风捉影之事,孤不信。”乔继业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信了一半了,后来的事,更由不得他不信。
赏花宴到了末时,喝得半醉的乔承志总算想起来了今日不是喝酒吃肉划拳会,而是赛诗会,叫人去收各府公子小姐的诗作,交给众人传看,众人品鉴过后,选出三甲,女中最优者正是雷云凤。
“好!好个凤丫头,诗才敏捷,这句桃花□□暖先开,明媚谁人看不来(注1)写得好,可当魁首!皇后,你以为如何?”
“陛下说好,自然是极好的,叶妹妹当真会生养,云雀已经是神仙托生一般的人物,云凤竟也似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不知谁家有这个福气能娶到这样的人儿。”闻皇后说罢眨了眨眼,“陛下,您昨日还说继业到了娶妻的年龄了,不如咱们与雷兄弟叶妹子结个亲家?”
乔承志愣了一下,他原先想的是让云雀做太子妃,可品着太子的人品,分明是个守旧的,云雀的性子又犟,不懂用怀柔手段,他若是不听云雀的,云雀就算有千般计谋又如何?更何况云雀那丫头分明是不想嫁太子,以他对云雀的了解,若是勉强嫁了,没准儿过不了三天自家长子就得没命。
云凤……他跟云凤真的不熟,只记得是个极标致的姑娘,气派非凡……可皇后现在当众这样说了,他自然不能出言反驳,“叶妹子,怎么样?咱们可能做儿女亲家?”
叶氏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陛下能看中小女,自是小女的福气,只是我家那个浑人,前日遣人捎信回来在军中立下豪言,若是有人能烧了那戎人的粮草,就将长女许配给他……他手下有一名小将名唤黄励诚的,竟信了他的话,带了一骑轻骑火烧了粮草……”
如果云雀在此,必定会吓一大跳,自家老娘何时变得这么会编瞎话了,而且说出来毫不脸红,她不知的是云凤早就防备着闻皇后当众求亲,昨夜连夜教叶氏如此这般说,并且告诉叶氏,若嫁不成黄励诚,她必绝食而死,叶氏深知长女的脾气,将这一段背得滚瓜烂熟,如今说起来,竟像在说真话一般。
“哈哈哈哈!!!”乔承志大笑起来,“竟有此事?朕当日看见军报说有个叫黄励诚的火烧了戎王的粮仓,逼得戎人不得不撤兵,没想到竟是为了做你家的姑爷!好!好!好!自古美女配英雄,能为了朕的大侄女这般拼命,是个好汉子,大英雄,那黄励诚可在京中?”
“启奏陛下,黄励诚此时就在京中。”叶氏说道。
“好!明日早朝,朕要亲自见他!他若是真英雄好汉子,朕就亲自赐婚。”
“谢陛下!”
闻皇后脸色忽青忽白,她看了眼呆愣地站在原地的长子,心道儿子,这样你该死心了吧!
黄励诚站在护城河边,脸色铁青地瞧着京兆尹衙门捞上来的浮尸,“是,此人正是我手下的校尉张武。”他出生入死在敌营中九死一生的兄弟,没有死在战场上,竟死在了京城……“死因是什么?”
“回将军的话,依小人所见,应是醉酒后坠河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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