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阮兰芷趁着苏幕渊拿飞镖掷八卦盘的空当,小心翼翼地往人群里挤,谁知跑没两步,突觉腰间一紧,整个身子腾空了起来,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眼前一花,就落入了一个宽阔壮硕的胸膛里。
苏幕渊面沉如水地抬手捏住阮兰芷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一双利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俯身贴在阮兰芷的耳畔,低低说道:“小骗子,想跑到哪里去?难道连彩头不要了,嗯?”
阮兰芷见悄悄溜走失败了,一边挣扎一边嗔道:“你耍你的关扑,管我做什么,你放开我!”
就在阮兰芷挣扎的时候,周庭谨、薛泽丰、苏宁时三人,将不远处搂在一起的两人看得清清楚楚,三人俱都神色一僵,心思各异。
还真是狭路相逢,令人措手不及……
苏幕渊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三人,他不着痕迹地将阮兰芷转了个身,令她面对自己,又道:“先前阿芷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替你赢了彩头,一次全中,你便任凭我处置,嗯?”
苏幕渊说着,低头又去亲阮兰芷的香腮,顺便挡住了她左侧的视线,他故意逗着怀里的小人儿道:“怎么,小骗子想抵赖?”
阮兰芷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了,有些恼羞成怒地道:“哪一个抵赖?倒是你,十个彩头真的都齐全吗?我要亲自去八卦盘那儿检查一下,谁知道你背地里耍什么花招来诈我?”
她越说,越觉得真相只怕就是这样,于是仰起小脸,也不怕同苏幕渊杠上了:“这可是大街上,你堂堂威远侯天策大将军,抓着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算怎么回事?也不怕没脸吗?”
苏幕渊闻言,薄唇勾了勾,笑道:“想不到我的阿芷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嗯……看来得堵住你的小嘴儿才行。”
苏幕渊说罢,又凑近了她,作势要亲,阮兰芷吓得够呛,急道:“算我求求你,你先放我下来,你抱的这样紧,我都快喘不过气儿来了。”
阮兰芷也是懊恼不已,谁知道这厮反应这样快,跟他打赌,还真是处处都是陷阱。
苏幕渊也不过是吓唬吓唬怀里的小人儿罢了,他拿眼尾觑了不远处的三人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放心,大家都在夜玩呢,没人看我两个。”
苏幕渊当然知道周庭谨、薛泽丰和苏家老三站在旁边正盯着他两个瞧,不如说,苏幕渊就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也叫这几个小杀才知道——有些人,真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
周庭谨有些失神地看着不远处搂在一处的两个人,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想着这个小姑娘,为了她,甚至打算不惜私下调动周氏势力来帮她爹爹脱罪,虽然阮兰芷最后并没有领这份情。
周庭谨夜不成眠的时候,脑海里总也会浮现阮兰芷那娇美无匹的面孔。从小到大,貌若天仙的美人儿周庭谨不知见过凡几,可周庭谨却发觉,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令他如此的魂牵梦萦……
照理来说,像阮兰芷这样出身的姑娘,他实在不该惦记才是。毕竟两人身份相差太过悬殊,就算两人两情相悦,父亲和姐姐他们也是绝不会同意的。
可感情这种事儿,哪能是他说放手就放手的呢?
甚至自那日在书斋受辱之后,周庭谨也没能断了自己对阮兰芷的念想,他也不知自己是发了什么魔怔,恁是对她念念不忘……
这般想着,周庭谨朝身后的一干手下挥了挥手,叫官差们都撤下去。
如今人已经看到了,还找什么呢?
同样失魂落魄的还有薛泽丰,莺莺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儿,两人从小就认识,起先他觉得两个人太熟稔,加上莺莺还小,他不好意思和祖母提两个人的事儿。
薛泽丰总想着下了春闱之后,有了功名在身,再拜托祖母去同阮府的姨奶奶说亲。
谁知道,造化弄人,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莺莺却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三人里,率先回过神来的人是苏宁时,他先是递了个眼色给薛泽丰,然后径自走上前对着苏幕渊面无表情地道:“二哥。”
呵,他这个二哥,明明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小杂碎,可最后却是他袭了爹爹的爵位,当年爹爹与大哥战死沙场不说,他和他母亲还要看这杂|种的脸色过日子。
原本还在和苏幕渊闹别扭的阮兰芷,在听到苏宁时的声音之后,娇躯一僵,她缓过神来之后,面色如纸地扒着苏幕渊的手臂,悄悄地冒出半个头朝后看去,果真见周庭谨、薛泽丰、苏宁时三人站在距离他们七、八步开外的地方。
阮兰芷见状,飞快地又缩进了苏幕渊的怀里,也不知先前两人拉拉扯扯的,被他三个看去了多少……
真是羞也羞死了,她哪里还有脸见人呢?
苏幕渊见怀里的小人儿害羞了,伸出大掌抚了抚阮兰芷的纤背,无声地做了个“没事”的口型,方才回头斜睨了苏宁时一眼,淡淡地应声:“嗯。”
“二哥,你怎地会在京城里?塞北处理的如何了?”苏宁时强自压下心中的不满,状似无意地问道,细细观之,他的神色里满是探究。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们找了莺莺姑娘大半夜,倒是被二哥找到了。”苏宁时说这个话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思,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玉松,咱们在外面游荡了这样久,也该回府了吧?你毕竟是莺莺姑娘的表兄,得安全送她回去才是……”周庭谨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他愣怔地瞧着躲在苏幕渊怀里的阮兰芷,有些怅然地说道。
薛泽丰闻言,却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搭腔,有苏侯爷在,还轮得到我们送她回去吗?
年节夜的热闹还在继续,这一夜,有人失意,有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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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在术朝,正月年节的第二天,是天华帝尉迟曜驾临大庆殿,举行大朝会的日子。
所谓的大朝会,实际上,也就是“百官朝见天子”。
如今大庆殿的四个角各有一位“镇殿将军”,他们都是身形高大身着胄甲的大汉。等天华帝跟前当差的总管,长长地唱喝一声之后,远道而来的各国时臣,就陆陆续续地进入殿庭拜贺了。
像是波斯、南蛮、大理、大食、回纥等西域与南边小国的使臣,都是提前好几天就来了京城,他们被安排在都亭东、西驿站下榻,因此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来参加大朝会。
接下来进殿的,才是参加朝会的官员。
这些大臣中,最早进来的是最高品阶的文臣与武将,只见苏幕渊穿着一袭玄色镶赤边的麒麟与白泽双绣的官袍缓步而来,这是一等爵位的象征。
苏幕渊站在武将当中的首位,是距离天子最近的地方。与他并列站的,则是穿着一袭紫色绣仙鹤官服的周士清。
周庭谨这位“国舅爷”,位列距离他们四排以后的位置,今日他着深绯色绣云雁官服。
大庆殿里,黑压压的一大群文武百官,按朝服与品阶班立,绝不出错。
如今臣子们都戴着符合各自身份的冕冠与朝服,甚至是秋闱里拿了名次的举子与解元,也都穿上了上士服,前来参加大朝会。
所谓的上士服,也就是镶了黑边的白色阔袖袍子罢了,他们的头上则是戴着二粱冠。放眼望去,薛泽丰与苏宁时二人,赫然在列。
实际上,每年的大朝会,内容都差不多,无外乎就是将这一年的考计宣读一番。
这所谓的考计,是各个地方州郡的太守以及主要僚属,带上计簿,到周士清的宰相府里上报一年来地方政绩与财税收入,上计之后,再由周士清来评估各个州郡的太守究竟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因此,各个州郡的真实收入究竟有多大的“水份”,整个术朝,大概也只有周士清心里清楚。当然,也有人曾在私下里说,这些州郡的太守,实际上都是周相安排的人。
虽然先帝在世的时候,也曾亲自出马,直接听取地方官吏的汇报。可到了尉迟曜登基之后,基本上便交由周相这位“国丈爷”全权受理了。
如今兀长又拖沓的大朝会,已经变成了礼仪司陈列诸国文书、贺表、贡物的地方,周相还特地设了纠仪御史,用来纠察大朝会上的百官。
实际上,这所谓的纠仪御史,不过是监督那些站久了爱打瞌睡或交头接耳聊私的官员罢了。等颂唱完毕,时辰一到,天子升座,鼓乐齐鸣,百官跪拜致贺,行礼如仪,群呼万岁、万万岁,之后,大朝会才算完了。
接下来,朝会的第二天,该是天华帝去南御苑围猎射箭的日子,这一次,尉迟曜特地邀请了擅长骑射的突厥使臣——赫连侗卫,一同去围猎。
当然,像苏幕渊这种擅长射箭的第一武将,自然也要一起陪同的。按照惯例,尉迟曜在年节里的南御苑围猎,要持续将近半个月,直到上元节那日,才会回来。
而苏宁时请来的那位有头有脸的冰人,正是趁着苏幕渊去南御苑围猎的次日,借机上阮府来提亲的。
却说这威远侯府的三公子,是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药罐子,有那坊间里的好事者,经过多方打听之后,方才知道,原来苏家三公子要求娶的,正是阮府嫡出的二姑娘,阮兰芷。
侯府的三公子,系出名门不说,又是当今皇后的表弟,怎地要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破落户家里的女儿呢?
于是京城上层名流勋贵圈子就炸开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