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西》(四)
作者:青驹破夜色
赵吉祥了眉头,再次扭成了疙瘩。
“六哥……别……别啊……我这……我这一直赔钱呢,真交不起这么多……”
“你赔钱?你赔钱我赚钱是吧?!”
何六也激动起来,完全忘记了何经理这回事儿。
“老子每个月跑这么多家容易吗?靠!你还赔钱,谁他妈都说赔钱……”
他站起来,走到蒸锅前面,狠狠地踢了一脚。
“交不起是吧?行啊,你这心头肉我给背走,这总行吧……”
赵吉祥的心疼了一下。这蒸锅是他花了9000元买的,他唯一的设备。何六的那脚,就像踢在了他心窝里。一瞬间,一种愤怒开始在赵吉祥心底蔓延起来……奇怪的是,这种愤怒并没有让他狂躁,反而越发冷静下来。
他抬起头,依然是满脸堆笑,语气怯怯的。
“别别……六哥……我今天真没这么多钱,要不,您明天再过来,我借借……”
“哎……这还像那么回事儿……”
眼见事情成了,何六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赵老板,如今这年头,谁容易啊……那歌里怎么唱来着?对!理解,理解万岁啊……是不是……”
“那得了,明天我再过来……”
看着何六的背影渐渐远去,赵吉祥的神情变得阴沉起来。他拿出手机,给胖子打电话。
“胖子,我吉祥。”
胖子是赵吉祥的合伙人,也是他的上游。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明显很烦躁。
“老赵,别催了,我这不正在市场里嘛,皮子我会抓紧搞的……”
“不是这个事儿,你这个月交保护费没有?”
听到保护费,胖子的声音马上提高了八度,变得激动起来。
“草!不交?我敢不交吗?妈的,皮子收不上来,老子赔钱赔到姥姥家了,还他妈要给这帮王八蛋交保护费……”
“你交了多少?”
“多少?”
胖子有点迷糊。
“200啊,不一直是200吗?咋了……”
赵吉祥挂断了电话。他猜得没错,根本不是什么保护费涨价了,而是何六这孙子故意黑他。赵吉祥扭过头去,墙角的架子上,孤零零地挂着一把大剪刀。这剪刀出奇的大,差不多是标准剪刀的3倍。它通身乌黑,刀口锋利,可以轻易剪开厚实、干硬的驴皮。
一片乌云挡住了太阳,豆大的雨点就落下来,整个世界,天昏地暗……
“你……嘶嘶……”
血,从何六的的脖子里喷溅出来,就像洒水车的水枪,射了赵吉祥满身。
他的喉管被剪断,说不出话,空气的进入,让他的呼吸声,就像一个破风箱。那整颗人头,也突然失去了中心,仿佛马上就会从腔子上滚下来。
从何六的眼睛里,赵吉祥读懂了那复杂的讯息:惊讶、害怕、还有不可置信。何六倒了下去,那血也不再猛烈地喷射,而是缓慢地从剪断的伤口处流出来。颜色也由鲜红,慢慢变成了暗红色,夹着一股子热气。他的身子还在不停地抽搐,就像一只被割掉头的鸡……
人生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上学,第一次交朋友,第一次恋爱……人生的第一次也很少,不是因为人生太短暂,而是因为我们习惯了浪费时间和不敢尝试。第一次杀人,和赵吉祥想象中不一样,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会胆怯。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他却出奇地冷静,冷静地就像自己已经熟练的熬胶一样。他饶有兴趣地围着何六的尸体转了几个圈,从各个角度观察他死亡的样子。喷溅到赵吉祥脸上的血,正在迅速凝结,变硬,这使他上扬的嘴角,感觉紧绷绷的。再见了,何经理……
人皮,是什么触感?这个问题,有些诡异的味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总会想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皮肤。皮,连在肉上,和被剥下的触感是完全不同的。这是赵吉祥剥下何六的皮后的第一反应。他在手中反复地摩挲着,这张刚刚被剥下的人皮。它很薄,很有韧性,就像一只加厚型的塑料袋。
赵吉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如此自然,甚至可以说是熟练了做了。就像在进入阿胶这个行业前,那种冥冥之中的指引一样。他用那把剪刀,将人皮分割成一扎长一扎宽的小方块,泡在水里。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张张美味的豆皮儿。
屋子里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了,铺上几层沙土后,甚至看起来干净了不少。雨后的泥土很松软,赵吉祥把何六的尸体,埋在院子里。这本是他想种植花草的地方,现在他种了,却不是种子。这时的何经理,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地一团,和黑色的泥土,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电话响了,是胖子打来的,他的声音透着兴奋。
“老赵!皮子采到了!这批货太好了,是正宗的乌驴皮,我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这一夜,赵吉祥睡的特别踏实。这一天,他感觉自己长大了很多,变得更加成熟和果断。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何六的失踪。没有人会关心小混混的去向,甚至他们的死活。从此,再也没有什么保护费和何经理了。他回忆着何六那张充满惊恐的脸,和几乎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儿,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进入了梦乡。
雨,又下起来,比昨天的更猛更急了。雨点滴滴答答地敲打着屋檐,冲刷着这个世界。在明天的黎明来临后,一切都是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