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明堂,朝拜仪式和午宴都结束,李旦在明堂与各位重臣议事。太平公主结交朝臣,再谋废太子李隆基,依继承制度,立嫡长子李成器为储君一事。
左右面面相觑,张说等各位大臣都不置可否。
李隆基见如此,忙诚恳请辞,又向大哥成器作揖,恭维。李成器诚惶诚恐,坚决推让。太平公主站立堂前,自恃功高,又手握重要筹码,遂傲然视之,坐等好戏。
睿宗李旦深知太平公主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和争斗,愈演愈烈,恐再危大唐社稷,故不敢轻作决断。正踌躇,张说、魏知古等重大臣连番进言,劝皇帝不可朝令夕改,轻易太子。
太平公主深感意外,完全没有想到,张说等人会不顾忌子女安危,力助李隆基。她不知道,任天阶和李默已将他们的子女被营救的消息通过秋刈告诉了李隆基和各位大臣。
睿宗见群臣附议张说之谏言,非常欣慰。就在这一天,李隆基不但没有被挤掉,反而被命监国。
太平公主此役失利。
朝堂上李隆基反败为胜,太平已经很是气愤,又听得颜榉将那有关薛崇训、窦怀贞等人买官卖爵的名单呈报于尚书省,非常震惊,马上动用各方势力,冻结证物的势态继续扩大。皇上和太子虽已耳闻相关情报,但都畏惧太平,故下令将证据秘密封存,不予深究。
官家子女被绑案又要调查到太平的头上,因太平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慌,只命人按照计划实施,逃脱罪责。
颜榉因忙着照顾被救的小姐们,和处理手头案子的事宜,竟把任天阶叮嘱看紧曹敢的事给忘了。一个眼不见,曹敢不知去向。直到吃晚饭时,颜榉才想起来,命人请曹敢一块进食。
随从毕恭毕敬地道:“曹公子傍晚时分已出去了。”
“什么?”颜榉嗔道,“我不是让你们看紧他吗?”
“那也得我们看得住呀。”随从为难地嗫嚅。
下人说的没错,曹敢从小混到大,最会的本事就是各种溜。他借口又多,花头也不少,颜宅那些个老实巴交的下人被他耍的团团转。他自觉玩腻了,便跑了出去。
曹敢没有去别的地方,只在尹家住在洛阳的宅子附近逡巡。
这次大朝会,尹家人不放心将尹妙晴一个人留在长安的家中,便一起带到了洛阳。这也是曹敢为什么要来洛阳城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到洛阳,曹敢就变装成一个仆人在尹家人到达之前就已潜身于尹宅。
舟车劳顿,尹妙晴一下车,就要回房休息。由丫头晨露陪侍,前往闺房。途中在游廊上,迎面撞见仆人打扮的曹敢,尹妙晴既惊诧又心喜,却不道破,装作不认识继续往前走。
“小姐好。”曹敢站立一侧,垂手问候。
尹妙晴高傲地瞅他一眼,眼里满满都是笑意。从他身边过时,尹妙晴忽然驻足,正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曹大胆。”曹敢极为恭敬地回道。
尹妙晴差点没忍住笑,硬生生绷了个脸,道:“你还真够大胆的啊,敢到洛阳的尹家当下人。”
曹敢嘴角微扯,低头不语。
“去,把我的画布架子搬到房间来,本小姐要作画。”
“是。”
一回到房间,尹妙晴就打发了丫鬟晨露,坐等曹敢光临。那曹敢搬了画布架子进房,暗暗地给尹妙晴丢了个眼色,他自己出得房门,趁人不注意踅脚到窗下。那尹妙晴正踩着月牙凳,打开窗子。曹敢一伸手,将她整个人从窗户抱了出来。二人兴高采烈地游洛阳城,直到晚间,曹敢才将尹妙晴送回房。
有一时,他和尹妙晴漫无目的地走到了郊外的一户院落前,见尹妙晴痴痴地看着清幽的小院子发呆,脸颊绯红诱人。曹敢情不自禁吻了她。没想到尹妙晴也热情地回敬了他。
他二人在柴扉下正忘我的吻着,这户人家的主人劳作返家,撞了个正着。他二人嬉笑着赶紧逃。想想此,他就不觉脸红心跳。
在洛阳城的这几日,曹敢总能将尹妙晴偷运出尹宅,两人一直泡在一起,感情是愈来愈浓。这天分手的时候,尹妙晴感觉不舒服,身子有些发热,曹敢就一直担着心。晚上与颜榉、任天阶吃面条商量事情的时候,他也在想着她。
这时候,桑千语她们已被救出,曹敢少了份后顾之忧,忍不住又想去见尹妙晴。但颜榉和任天阶都说了,他很可能有危险。他自己也知道雇他绑架的黑衣女人正在找他当替死鬼,他也有所畏恐。但听说尹妙晴病重,他再也坐不住,跑去尹宅找她去。
曹敢沿着院墙走着,正想办法踅摸一处翻墙进去,忽蹿出来一批手拿短刀的黑衣人,见着曹敢就砍。
曹敢忙抽身跑。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曹敢的武功本来就不高,被追赶到一个巷口的大树下时,人已中了数刀,瘫软在地,血流不止。如此,一个黑衣人还不肯放过他,举刀再捅。幸而任天阶及时赶到,一脚踢飞了那个举刀之人。
“告诉过你不要乱跑,你为什么不听。你怎么样?”任天阶一边封他血路,防住他的血液如注外流,一边厉声责备。他一搭上曹敢腕上的脉搏,他便知道他已无力回天。
“是啊,我应该听你们的话的。”曹敢靠着大树根,有气无力地说。
忽然,一阵急切的呼唤声传来,任天阶忙站起身。
“曹敢!……”
曹敢无端地激动起来。忘记了刀割之痛,他支撑起来,循声望去。
“妙晴!”
尹妙晴心急火燎地奔来,扶住他,见他浑身是血,眼泪夺眶而出:“曹敢,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不要哭。”曹敢脸色苍白,依然冲她温柔地笑了笑,吃力地伸出手去帮她擦眼泪。
“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尹妙晴嘤嘤啜泣,抱着他手足无措。
“你不要这个样子。这不怪你,你没有错。”曹敢嘤然安慰,又关切地问道,“听闻你病重,我很担心你。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有?你看,你怎么只穿了这么一点衣服就跑了出来?别再冻着了。”
他重伤如斯,还牵挂她的身体,她一阵心酸。
尹妙晴出来的仓促。当他得知父亲的计谋后,掀被下床,来不及穿衣服,就奔出来找曹敢。
原来她父亲尹向晨不知从哪里知晓了她与曹敢的来往。为了不让曹敢再纠缠她,尹向晨招徕了打手,预备教训恐吓曹敢。遂命人散播谣言说尹妙晴病重,引曹敢登门。
另一边,早就暗中盯着曹敢的黑衣女人,也探听得曹敢与尹妙晴的关系,利用尹父爱女心切,盯住尹宅,守株待兔。终于被他们等来了曹敢,将他杀之。
“我没事,我没事,求你不要在说了,我们找大夫去,好不好?”说着,她就要扶他起身。
曹敢将尹妙晴拉住,摊坐在地上,不肯起。
他摇了摇头,道:“你先别急,我们待会再去找大夫。我有话跟你说。”
曹敢很虚弱,气若游丝。他自己也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
尹妙晴抽泣着,握住他的手,急切地道:“你说,你说,我听着。”
“妙晴,我曹敢能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
“我也是,我也是。”尹妙晴抱着曹敢的头,哭道。
“妙晴,我有好多事情想为你做。我还记得你说过,想要在院子里的一面白墙上画一整面画。然后,在这壁墙旁,置一副休憩桌椅,摆上茶炉,我俩欣赏着壁画,饮茶聊天。我本想在你的院子里寻一处墙,饰以颜色,绘以图案……但,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为你置办了,对不起……”
尹妙晴使劲摇头:“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不去完成……你答应过我的,我不允许你食言。”
曹敢苦笑了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尹妙晴颤抖的手,慌忙为他擦掉。
“妙晴,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我放在心里很久很久,一直想对你说。现在,我若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你说,你说,我听着。”
曹敢郑重地道:“妙晴,我爱你。”
尹妙晴一听,仰天一声呐喊,哀恫万里。她哽咽着,道:“我也爱你。曹敢,我爱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听得她说爱他,他内心无比喜悦,苍白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出淡淡的微笑。
“好。”曹敢奋力地答应一声。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忽然行至,到得大树旁停了下来。尹向晨自车内出,看到尹妙晴抱着曹敢,不由得皱紧双眉。他朝任天阶瞪了一眼,走上前去,不顾尹妙晴的感受,强拽着她上车。
尹妙晴握住曹敢的手,哭得死去活来,就是不肯松开。但,还是被强壮力大的父亲给掰开了。
曹敢睁着眼,望着她柔软的小手自他手中滑走,他无能为力的,闭上了眼。
任天阶站立一旁,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知道她的父亲带她走,是为她好,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那将是更大的悲哀。
尹妙晴被家人强行带走。就在他们上马车的同时,颜榉和桑千语也正好赶来。
颜榉担心曹敢会出事,便出府寻找。临行前,他又被桑千语叫了过去。桑千语见颜榉眉头深锁,问他是怎么一回事。颜榉就将他和户部侍郎钟泽让曹敢出面引绑匪的计划说了一遍。桑千语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马上要求和颜榉一同出去寻曹敢。
待他二人到得巷口的大树时,曹敢已奄奄一息了。
桑千语不顾身体有伤,扑上前去,急切呼唤:“曹敢,曹敢,你怎么样?我是千语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在她一声一声真切的呼唤声中,曹敢微微睁开双眼。他还有一些意识,见是桑千语,他努力地挤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千语,”他声音哑涩,“你,帮我和我娘说一声,告诉她,儿子对不起她。”
“好。”
“告诉麻大力和辛大姐,我们一生都是好哥们。千语,帮我照顾一下我娘。”
桑千语忙点头答应着。
“我曹敢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心满意足了。下辈子,咱们还做朋友,好不好?”
桑千语泪流满面,连连答应:“好,好,好。”
曹敢冲她笑了笑,慢慢地合上了眼睛,脖子一歪,魂归故里。
桑千语悲痛万分,仰天长嚎。任天阶和颜榉这才知道她与曹敢的感情竟这样深。
桑千语爬起身,奔向任天阶,推他,打他,伤心的哭诉:“曹敢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明知道他会没命,为什么不保护他。为什么要让他冒这个险,为什么,为什么?!”
任天阶无言的承受着,任她发泄。她身上有伤,又悲痛欲绝,心神交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任天阶忙抱住她,也很感伤,在她耳畔轻轻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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