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儿猛然明了,原来是叫他来画她呀。
她虽已明了,却不动声色。杨老夫人便唤醒了吕先生,与李信儿互打了声招呼。杨老夫人笑向吕先生,道:“吕先生,你看我这儿媳相貌如何?”
吕先生向李信儿上下打量了一番,赞叹道:“双瞳剪水,螓首蛾眉,真乃一个婉约丽人。”
杨老夫人笑道:“可入得你的妙手?”
吕先生笑道:“当然,当然。”
杨老夫人道:“那就麻烦先生将她的姿容画下来吧?”
吕先生点了点头,继而着手准备起来。杨老夫人又笑向李信儿道:“吕先生才高气清,不轻易出手为人作画。难得的,夏菡呐,你就配合一下,啊?”
李信儿心想:“你巴巴地把他请来,用意这么明显,我岂有不配合的道理?”
因端正身姿,调整容颜,端庄优雅地坐在牡丹花丛中,给那吕先生作画影。
消磨了一个下午,终于将李信儿的模样惟妙惟肖地刻在了一张画纸上。吕先生作画完毕,双手环抱胸前,犹在欣赏。杨老夫人走过来,看着画作,也是十分满意,又称赞吕先生技艺了得,才子称号,实至名归。
李信儿也走过来瞧,果然画得与己无异。想那杨炳辉纵是有眼疾,也怕能分辩出这画上的人根本不是夏菡了。想着,不禁唉叹出声来。杨老夫人回首问道:“你怎么叹气呐?难道对画作有什么不满意?”
那吕先生一听,脸也沉了下来。
李信儿见此,扯了扯嘴角,笑道:“满意,满意。画得这样好,我怎么会不满意呢?”
吕先生道:“那你为何叹息?莫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得你心意?”
李信儿笑道:“先生多虑了。我叹气,是因为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甚是憋闷。这下总算完工,画作又极为美妙,甚和心意,我便大舒一口气,好缓和一下身心。”
他二人听了,信以为实,便都点点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杨老夫人道:“既这么着,夏菡呐,你就先回房休息去吧。晚饭,我让人送到你房间,不用出来和我们一起吃了,啊?”
李信儿答应了一声,便扶着丫头回房去了。
这里,杨老夫人送走了吕先生,便拿着李信儿的画像向老太爷那边去了。老太爷看了看画像,点点头,复有卷起来,装进墨色画筒,朝外喊道:“来金——”
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油滑的小个子下人便跑了进来,躬身请命:“老太爷吩咐。”
杨老太爷朝他夫人使了个眼色,杨老夫人便走向门外左右四顾了顾,见无一人,方走回来把房门掩了。
杨老太爷小声吩咐道:“来金,你速将此画送到老爷处确认。”
来金答应着,双手接下画筒,即刻背在了身上。
杨老太爷又嘱咐道:“你现在动身去,夜间还只宿在那‘叶书客栈’,别的地方不宿,也不停留。不许贪玩,回来赏你。”
来金道:“知道了太爷。小的办事,您放心。”
“去吧。”
来金出门时,天还未暗。骑马行不到一个时辰,天就黑下来了。来金快马加鞭,又行了几里路,才赶到了叶书客栈。
掌柜的、堂倌都相熟,好酒好菜招呼了一顿,来金便上了楼上的客房休息去了。
深夜,人们正在酣睡之际,有一白衣人纵身蹿到叶书客栈的屋顶,轻功飞闪,小步疾走,一个旋身,推窗而入,将那来金抱在手中的墨色画筒与自己的相调了一下,便又纵身一展,自窗户而出了。
神不知,鬼不觉。来金睡得跟死猪似的,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第二日一早,来金精神抖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兴头头向西南方向奔了去。
又行了半日,便到了一个小镇。那来金来到一个酒楼,要了一间包厢吃饭。堂倌将酒菜上齐,回身出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一个留有稀薄胡须的中年男子,进入来金的那一个包厢。
“唉哟,您来呐?”
“来了。”
“请坐,请坐!”
“你也请坐。”
那中年男人吃了一盅酒,道:“你这么急唤我出来,可是老太爷那边有什么吩咐?”
来金把墨色画筒拿上来,将画卷抽出,递给他,道:“文管家看看,此女子,你可识得?”
文管家听说,忙把画卷打开来看。细看了看,点头道:“嗯嗯,识得识得,是夏菡姑娘。”
这杨氏一家甚是小心谨慎。求证也不找正主儿,必是心腹之人过目,查探无异后方可再见真主。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有你的小算盘,我有我的小计谋。昨夜,桑千语就已将白梓画的夏菡的肖像与李信儿的肖像掉了个包。来金不知道,便叫那文管家上了当。
来金道:“既是正宗儿,来管家,你回去告诉老爷一声,就说夏菡姑娘已住进了杨府,一应事务皆由老太爷和老夫人照应着,请他放心。再者,夏菡姑娘还有两个月即将临盆,老太爷的意思,问问老爷可有法子回家一趟看看他们母子。”
文管家听了,一一记在了心上。把画卷重又塞进了画筒,站起身来,向来金道:“你且在这里虚度一日,我禀明了老爷,问了指示,明日再与你接洽。”
说着,提着画筒出去了。
那文管家出了酒楼,并不急于回家,且在大街小巷,各个店铺,大小游乐场所中逛了一逛。到太阳将要下山时,才在四顾量度中,意欲往回赶。
跟了他一下午,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都得留心着意。因为搞不好,其中就有一人是那杨炳辉。
眼下,揣度他的意思,似乎要离开这条闹街了。
见他踱步往前向那街尾走去,站在街头的任天阶,定定地锁定他拐弯的方向。看到他向右拐去,正欲提步赶往,忽有一人走至身侧。任天阶将脸转过来,看时,却是冷玉。
冷玉面有得色,看着他,伸出两指,指间夹着一个绢帛信笺。
任天阶只消一眼,便知她手里的是“雁帛密笺”。
久违了。
他并没有如冷玉那样,再次看见雁帛密笺,会有几丝骄傲满足。因为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柴桑徵令会与他不相干。
展卷阅览,当然是无字的。手指朝上一抹,出现字样:徵,杨炳辉。此人已死,组织命杀之。
若是旁人看了这几句,必定觉得古怪。人都已经死了,为何还要再杀他一次?可任天阶并无半点惊色,仰或一点犹疑。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执行。
他手指轻轻一拈,绢帛燃烧,化为乌有。
冷玉嘴角轻扯,忽悄声道:“别人都是烟雾弹,跟着他便是。”说完,不等任天阶反应,疾步走了。
他对冷玉这一句话微微感到有些惊怪。她明明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判断真假,何故又来相告。难道是质疑他?
正要走,忽又听一人在身后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任天阶听声音,知是冷涩。
“没什么?”他道。
冷涩冷笑道:“天阶,你莫要忘了,她也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她没有那么好心,帮助你。”
任天阶转过身来,看着他,冷冷地道:“连你也质疑我的能力?”
冷涩听了顿感意外:“天阶,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何曾怀疑过你的能力?”
任天阶不语,把头转向别处。
冷涩道:“我是来告诉你,莫要相信冷玉。我见桑千语和白梓都另跟踪了与那姓文的接触的几个人。她冷玉却让你跟踪那姓文的,哼,想必另有阴谋。天阶,你可不要上了她的当。”
任天阶懒得理论,道:“我去完成任务。”说着就走。但,他的手臂被拉住。他回头瞪过去。
“你不许去。”冷涩沉声道。
任天阶凝注他,道:“再迟一步,他杨炳辉便是别人的猎物。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拦我?”
冷涩真诚相劝:“天阶,这次任务,不过是他们入门的考验,与你益处无多。听我一次,不要执行这次任务了。”
“无益?”任天阶诧异,反问他:“难道这徵令也是假的?”
冷涩不语。好似在刻意延误时间。
任天阶脸色一沉,甩手而去。但,冷涩一个筋斗翻到他前面,挡住去路,厉声道:“我不准你去!”
不可理喻!
任天阶冷哼一声,绕过他。
冷涩凝眸望着,忽地,反身抓他手臂。这次,任天阶可没那么好心气,蓦地回身一挡,漠然震掉他袭来的手,举步就走。
冷涩见他对他出手,万没想到,羞怒交集,顿涌心头。他低喝:“我不准你去!”话毕,腾腾几个翻跃,跳向任天阶。
“凭什么?”任天阶反驳。同时,回身招架。
二人交手,都使出全身气力。仿佛是仇敌。一个拼力要走,一个戮力阻截。
四手交叉相抵,凌厉对视。
“最后关头,徵令已然唾手可得。马上就可以执行羽令任务。你拦我,无非是怕我真的拿到羽令。因为,我做到了,你却从未有过如此殊荣。你嫉妒了!”任天阶道。最末一句,他说的冷傲、不屑。
如此恶毒的言语,把人贬进那小人国里。
冷涩一愕,茫然盯看着他。是没想到他这样鄙夷他,还是没想到被他看穿?他无力反驳。稍一分神,他受力向后跌了一步。任天阶冷眼看了他一下,向街尾去了。
木然良久,冷涩朝他背影愤然喊道:“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任天阶了!”
置若罔闻,任天阶朝他的目标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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