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钟友诚怔了神儿,黎小雪更觉得自己将要听到的,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画展的经费或者就有了指望:“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钟友诚再回过神时,已经完全地清醒了自己的头脑,和黎小雪又摇了摇头,说:“什么神圣?一个私企的小老板,想弄一幅肖像挂他办公室里。”
一半因为失望,一半出于怀疑,黎小雪竟又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声:“真的?”
钟友诚装出了不高兴的样子:“怎么,你不信吗?”
黎小雪赶忙说:“不!我就是觉得,觉得这小老板也土了些。”
钟友诚这一回真的有些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把我的画挂在他办公室里,土?”
“不是不是!我就觉得,挂个什么山水人物什么的,倒也是那么个意思。把自己的画像挂上去……”黎小雪说到这里,又连连地摇了摇头。
钟友诚也觉得自己这个谎撒得有失圆满,但,再想改口,已经不能,只不服气地说:“人家愿意。”
黎小雪说了几声的“是”,才问起了至关重要的话,“这么折腾着你,究竟能出多少血啊?”
“折腾?”钟友诚由这两个字想到的,竟是自己在卢小娥魔爪下,一夜的死去活来,心就突突地跳着,躲躲闪闪地说,“凭赏吧。”
“这可不行。”黎小雪不满意地说,“只这样一宿宿地熬次,怎么能凭赏呢?”
“也是朋友给推荐的,我又怎么好和人家开口?”钟友诚不耐烦地说,“再说了,你觉得和人家要多少钱,才不亏呢?”
黎小雪真是头一回听说钟友诚还有什么朋友,更知道,再这么说下去,也只能落个争吵,就又卷了一块儿煎饼给钟友诚之后,一个疙瘩却系在了心间。
……
还能把自己所思所想不加顾忌地说出来的,对现在的黎小雪来讲,也就只曹莹莹一个人了。
于是,又揣着对钟友诚新的疑虑,单独地,黎小雪把曹莹莹约到了一家火锅店。
火锅店的包间里,黎小雪先把钟友诚大半夜给人画像的事儿和曹莹莹学了一遍,声音低沉地,就说:“莹莹,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我觉得钟友诚并没有和我说实话。”
曹莹莹也皱了一下眉头,稍微地想了想,又轻声一笑,说:“我的感觉,和你的如出一辙。小雪,不是我吓唬你,你可真的需要注意了。一个男人,大晚上的出去,不是什么好事儿的。”
黎小雪知道曹莹莹更多的还是在开玩笑,就瞪了一眼过去,怨声怨气地说:“人家拿你当个人,和你掏心掏肺,你却又不说人话了!”
“喂,”曹莹莹倒不服气地说,“黎小雪,我这可都是站在你这边,为了你考虑啊。我也只是提醒你的意思,又没有说他真就怎么样了,你又和我急个什么!”
黎小雪和曹莹莹道了歉,还是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我想,他至少是不会这样的。”
“也是!”曹莹莹又不怀好意似地笑着,“大千世界,要我说,也就你黎小雪还能看得上他。”
黎小雪在桌子下面踹了曹莹莹一脚,气哼哼地问:“你又说什么呢?”
“好了好了,不闹了。”曹莹莹又求了饶,正经儿地说,“不过,我还是以为,这里面也应该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你真想知道他出去究竟是干什么,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跟踪。”
“跟踪?”黎小雪惊愕地看着曹莹莹,反问了一声。
跟踪别人的事儿,她黎小雪可是想也没有想过的。
曹莹莹见黎小雪对自己的提议不以为然,“哼哼”地一笑,有些讥讽地说:“那,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好了。”
黎小雪怎么甘心如此,和曹莹莹又说:“我也不是不信任他。说真的,就算他瞒着我什么,我也不觉得他是存在着什么恶意的。我只是想知道他真正忙着的是什么,我只不想他这么劳累。他的身板儿,你也是知道的,我怕他不管不顾,再把自己的身体给搞跨了。”
“真是一个大好男人了。”曹莹莹心里面呵呵,嘴上又问黎小雪,“你不会又想让我帮着你把事情弄清楚了吧?”
“不,”黎小雪的否认,倒更显得有些悲情,“我只是把这样的心思和你聊上一聊。我感觉,感觉我好像有些抓不住他了。”
曹莹莹又笑了笑,轻松地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这话,你应该是听说过吧?”
这话,黎小雪确实听说过,但,这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别人的事儿来,黎小雪还或多或少地觉得有些道理,可这话如果是落到现在的她的身上,她又不以为然了,——她也买了钟友诚最爱吃的煎饼啊。
特别看着曹莹莹又是这样的笑,黎小雪觉得,曹莹莹还是和自己玩笑着:“莹莹,我是说正经儿的。”
“正经儿的,正经儿的,你的神经是不是也有些太过于敏感了呢?”曹莹莹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了,“要么,你就去查个水落石出,要么,你就别自己给自己添这样的堵!”
“嗨!”黎小雪只又叹了一口气,好像,为着难以给人理解的自己的这一颗心。
曹莹莹倒有必要把钟友诚的行踪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毕竟,在黎小雪身上做任何的文章,也都少不得钟友诚的影响:“得了,小雪,别再在这上面画弧了,还是我来帮你搞清楚事实吧。”
黎小雪这回没有吭声,好像,只作默许了。
“经费上面,小雪,有没有点儿眉目了呢?”曹莹莹再问起黎小雪这样的问题时,心中也有着几分的愧疚和不忍。
这愧疚和不忍,不是因为这个“现实”于黎小雪的残酷,而是,它原本是一副阴谋钓饵。
黎小雪摇了摇头,难受地,垂下了脸。
“就没有谁可以临时借来倒个短儿?画卖了之后,也就还上了。”曹莹莹把这样的算不得主意的主意,又和黎小雪说了一遍,好像这样,总也算是安了自己一些心。
“倒也有一个,只是……”黎小雪轻声地,只把话又说到了一半。
“谁?”曹莹莹紧张得,周身的血液好像在瞬间里直涌到了头顶。
“你还记得那个钱老板吗?”黎小雪的声音越来越低,存心不让曹莹莹听清一样。
曹莹莹几乎调动了浑身的细胞,只为听黎小雪嘴里说出的大恩大德之人。
直听得黎小雪说到了“钱老板”,曹莹莹的心又不禁往起一提。
想这钱老板的酒店生意虽然算不上红火,百八十万的,总也拿得出。如果这真的就成了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既然这样,你不如就试试看。”曹莹莹试探着黎小雪的意思。
黎小雪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好开这么大的口。”
“还怎么不万不得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曹莹莹着急地说着,又劝解到,“别一脸抹不开的劲儿。说一说,你也少不了一块儿肉。真能帮得上这个忙,当然最好,我们感激他一辈子,帮不上的话,咱们也并不怨人家,自己也算尽了这一份力了。”
黎小雪虽然也给曹莹莹说得心有所动,还是犹豫着:“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
曹莹莹又急又气,一面拿手指拍着桌角,一面又说着黎小雪:“咱也不是拿着人家的钱做什么没影儿的买卖!我都说了,就是倒一个短儿而已。你家那位卖了画,立马也就还给人家,不也就没事儿了吗?”
黎小雪说出了自己更真实的顾虑:“到底,钟友诚的画能不能卖得好,还是一个未知数。”
曹莹莹又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真是和伯母过苦日子过怕了。小小的岁数,尽给自己设着没完没了的各种障碍。你真的应该改一改你这样的个性,不然,又能办得了什么大事儿呢?”
“我也知道。”黎小雪说着,又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寻思片刻,到底,还是摇起了头,“可,这么一大笔钱,真的还不上人家,可又怎么办呢?”
“凡事也都存在着风险,吃饭还能噎死人呢,如果都抱着你这样的想法,哪里还有成功的彼岸?”曹莹莹又这么叹息地说着,忽然又问,“唉,黎小雪,你当时和那个冯馆长,怎么又信誓旦旦的?”
黎小雪老实地说:“我当时,也是一时间着急。”
“不,”曹莹莹真就不这么以为,“是你和冯馆长萍水相逢,不知道人家有人家为难的地方,才没有任何的顾及,而你对那个姓钱的,却不一样了。人当然不能只考虑自己这一点儿事儿,但,也应该分出个轻重缓急。没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钟友诚这画展哪怕再迟个十年八年的呢!可,你真的是等不起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小雪,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就不能豁出去一回吗?”
黎小雪又默不作声。而这默不作声,就等于表达出了一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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