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珂吩咐三多趴在那些大车前面,帮助其他人挡些风沙,保护好乔安娜,自己爬到土坡上翘首观望。
远处,一片黄沙铸成的沙墙时高时低,滚滚向前,随着沙墙的慢慢接近,他似乎听到那沙墙中隐约传来不断的呼喝和惨叫,偶尔传出的巨声嘶吼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三多,跟我来!乔安娜宝贝!施展光盾保护好自己,待着不要动,等我回来。”梁珂一声大吼,跳上三多的脊背,向着那道沙墙疾驰过去。
三箭地眨眼即至,等他接近了那道沙墙,终于看清了是什么情况。只见漫天黄沙下,数不清的人影在拼命奔逃,那些惊恐的人群后,十几条巨大的虫子正在捕食着他们的猎物。梁珂有些怕,是真的有些怕,那些虫子就好像巨大的蚯蚓,每一条都足有五六米长,水桶一样粗,就好像一只巨大的口袋,口袋嘴上布满了一圈圈锋利的獠牙,直至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尖利的牙齿依然存在。惊慌失措的人群后面,一个老妪被赶上来的大虫子整个吞了进去,转眼间几根白骨从那虫子口中吐了出来,吓得回头观看的人们惊声尖叫,有胆子小的更是直接昏死过去,被后边赶上的虫子吞下肚去。
“该死的!那是沙虫!这些东西生性凶残,皮糙肉厚,极难对付。你要多加小心!”阿喀琉斯急促地提醒梁珂。
“你不准备帮忙?”
“我现在只能靠精神力释放一些灵魂攻击魔法,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些东西就是大号蚯蚓,攻击完全是出于原始本能,我怎么帮忙?”
“暴风女王,你也准备旁观?”
“哼!沙虫没有脑子,你也没脑子,没脑子我怎么攻击?”
梁珂被骂得一头黑线,可他知道两个人说的都是事实,不免怀念起皮德罗的雪亮长刀和塔克的大锤子来。梁珂一咬牙,从三多的背上站了起来,将那张复合弓抓在手中,珍贵的魔法爆裂箭搭在弦上,向着前方大吼一声:“三多!跑稳些,我要射死这帮丑陋的虫子!”
魔法箭带着刺耳的尖啸,急速掠过空间,准确地扎进前面一头杀虫张开的巨口中,一团红光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把杀虫满嘴獠牙的上半身炸得粉碎,那些飞溅的碎肉还没落地之前,第二只羽箭也破空而来,把另一只更大的杀虫懒腰炸成两半。一连五只利箭将追得最近的几只杀虫悉数清理掉,那些难民也获得了一丝逃跑的空间,此刻,梁珂也突进了那些杀虫中间,他收了长弓,从三多背上高高跃起,手中的大刀借着下坠之势,狠狠扎进一头杀虫的后脑,然后双臂用力,陡然向下割开一条近两米长的巨大伤口,一股明黄色的血液瞬间喷了梁珂一脸一身,刺鼻的腥臭差点没把梁珂恶心得吐出来。那杀虫吃痛后并没有马上死去,反而一声嘶吼,扭头向梁珂咬来。
梁珂双脚踏在那虫子身上,脚下传来的反震力弹性十足,他借助虫子身体的韧性,再次跃起三米多高,手中大刀反撩向沙虫的下颚,锋利的长刀破开柔软的皮肉,将那只恐怖的巨口劈成两半,沙虫疼痛万分,扭动着身体拼命向沙粒下钻去,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三多第一次面对体型如此巨大的对手,显得有些经验不足,他接连两口熔岩都落在空处,粗大的闪电锁链虽然将两条沙虫电得身体僵硬,可这些沙虫的油皮似乎导电性能极差,转眼间它们就恢复了行动能力,除了身上留下两个碗口大的洞,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三多一面摇着大尾巴跳来跳去,躲避着沙虫的攻击,一面不断喷吐熔岩和闪电,声势浩大,但收效甚微。
梁珂并没有因为击退一条沙虫而沾沾自喜,反而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以他和三多这么恐怖的攻击力,也不能将这些讨厌的大家伙杀死,久战下去真无法预料结果会如何。那些沙虫在失去自己的猎物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梁珂和三多身上,它们的攻击虽然单一,只是靠那张利口撕咬,但由于可以随意的在砂石间潜行,所以攻击的突然性极强,十几只沙虫攻击连绵不绝,一时间把梁珂逼得手忙脚乱,只能靠着惊人的爆发力左冲右突,虽然也能时不时砍下一些残肢碎肉,但对巨大的沙虫来说,那些伤害还不足以致命,倒是梁珂这只顽强的跳蚤激起了它们的凶性,围着梁珂拼命攻击。
十几分钟后,梁珂已经挥汗如雨,体力在慢慢流失,手上的长刀让他不堪重负,虚浮的脚步让他几次差点被沙虫吞进肚里。梁珂看着那些相互搀扶的难民在乔安娜的接引下逃上了土坡,可三箭的距离对那些沙虫来说转眼间就能追到,所以,他们必须坚持下去,让乔安娜带着他们逃得更远些。
就在梁珂和三多快耗尽最后一点体力的时候,远处的沙丘后传出隆隆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匹匹高大的赤尾獠越过沙丘,如一阵狂风一样,向沙坡下的战场飞驰而来,那些骑手训练有素,高速奔驰中稳稳地举起手中的长弓,一轮齐射后,锋利的箭矢插满了沙虫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一支偏落在地上。弓弦连续响了三次,那些骑手已经冲到沙虫跟前,他们三人一组,手中雪亮的长刀有序的划过沙虫的身体,然后掉转头再次发起无畏的冲锋,似乎那些森森巨口根本就没有放在他们眼中。
这队骑士的往返冲杀虽然也没能杀死顽强的沙虫,但却实实在在对它们构成了生命威胁,那些沙虫在吞下三名骑士和他们的坐骑后嘶吼一声,纷纷钻入地下,砂石滚动间向远方快速遁走,几个呼吸后大地再次回复了平静。
梁珂将大刀扔在地上,靠坐在三多身边喘着粗气,那些骑士足有一百多人,都带着全遮面头盔,将他隐隐围在中间,为首的一名骑士身材高大,骑坐在一匹通体火红,头生双角的巨型马鹿上,那名骑士将面罩推上头顶,然后摘下头盔,挂在鞍后的挂钩上,扶着鹿角俯身看着梁珂。
梁珂掏出水囊,润了润要冒烟的嗓子,之后也眯着眼睛观察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骑士。说实话,他是有些嫉妒这个人,那绝对是一张他见过的,长得最英俊的脸。额头高挺,眼窝深陷,灰蓝色的眼眸深邃而悠远,鼻梁挺直,鼻翼窄而坚硬,微凸的颧骨,消瘦的面颊,唇上的一点短须都显得那么性感。虽然脸上有些岁月风霜留下的痕迹,但那更能凸显出这张脸的刚毅和深度。一张气死潘安的俊脸再配上脑后一头金灿灿的长发,简直堪称妖孽,梁珂历来对长相比自己英俊的生物怀有敌意,他撇嘴一声冷哼,冲着金发骑士问道:“阁下是来杀我的?”
骑士被梁珂问得一愣,然后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哈!阿拉贡男爵不但武技超群,相貌不俗,脑子还这么聪明,难怪我那傻女儿杀不了你。”
梁珂被身下的石子硌得实在难受,挪了一下屁股说:“这也不难猜。我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你我素不相识,阁下带着一整队的骑士,总不会是来救我的,不是救我,当然是来杀我的。”
“就不能是路过?”
“出了这里再往前走就是我的领地了,我不记得邀请了你这样的朋友去做客。”
“哈哈哈!阿拉贡先生说话还真是幽默,难道你就一点不怕吗?”
“怕!谁想年纪轻轻就回归神的怀抱呢?可怕也没有用,该来的总是要来,我想知道的是你是为那个三王子服务,还是为你自己?”
“呵呵!你也不用再试探了,我叫格鲁芬德。”英俊的中年骑士慢慢收了笑容,盯着梁珂的眼睛缓缓回答道。
梁珂早就猜到了来人是谁,三王子如果想杀他,派出的杀手才不会跟他废话。他伸了伸腰,并没有从地上起来的意思,慵懒的表情实在不像一个马上赴死的人。
“格鲁芬德!多么令人羡慕的名字啊!曾经人们心中的英雄,帝国北疆磐石要塞的一把尖刀,如今却成了躲在暗处暗杀偷袭,打家劫舍的贼!”梁珂从地下拾起一颗石子,用中指将石子弹出,那枚石子准确地击中格鲁芬德坐骑的青铜面罩,“啪!”的一声脆响,声音袅袅不绝,传出老远。
格鲁芬德眼皮都没眨一下,还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下去。梁珂也并没有打算停下来,口吐莲花,一字一顿地开始教训起这位曾经的将军。
“我嫉妒你的英俊不凡,却也同情你当下的悲惨处境。原本,是一个女人,或者再放大一些,充其量是一个家族对不起你,而你,却愚蠢地选择了背叛这个国家,背叛了千万以你为荣的人民。你可能以为,你做的事情都是针对嘉伦特王室,受到伤害的只有那些王室成员,可你想没想过,有多少商人因为‘白毛风’的出现赔得倾家荡产,又有多少平民失去了工作,流离失所。你再回头看看那个女人,看看她除了把自己的一身坏毛病传授给自己的姊妹,她又有什么损失?我听说他现在的情人、面首多到自己都记不清他们的名字,而你格鲁芬德的名字可能早就消失在了她的记忆里。你再看看嘉伦特王室损失了什么?他们因为兽人的常年侵袭而扩充军备,多少年幼的孩子望着母亲的泪眼被送上战场,东北诸行省的赋税连年增加,这场战争没有养肥兽人,却养肥了那些贪得无厌的贵族老爷。这难道是你格鲁芬德要的结果吗?”
梁珂言辞咄咄,声音铿锵有力,说道激动处,他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再看看你们现在,白毛风举着劫富济贫的大旗,把自己放逐在荒原上,富人们被你抢劫,他们就再去抢劫那些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平民,不要以为自己有多高尚,万物都有其源头,你考虑过吗?
在你身后,可能有你当年的袍泽战友,你敢不敢问问他们现在是否迷茫?是不是知道为什么而战,他们有没有想念自己的妻儿老小,他们还能跟你躲在黑暗潮湿的地下坚持多久?”
梁珂的一席话让格鲁芬德陷入沉思,他回头望了望自己多年的部下,他知道只要他站在这里,那些战友就永远会站在这里,可那不代表梁珂说的没道理。
梁珂从地下拾起那柄巨刃,将它重新挂回三多身上,然后扭身继续说道:“就在几个月前,我曾经让那个叫洛克的小子给你带过话。我想,作为帝国曾经最耀眼的将星,这些道理你不可能不懂,在我们家乡有一句俗语,叫做‘当局者迷’。该醒醒了,放下你的仇恨,打开你的心门,让你的部下和那些因你而遭受苦难的人得到解脱。如果你实在无法打开心结,现在就调转马头,像个男人一样杀进王宫去,亲手宰了那个恶毒的女人,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将会陪在你身边。”
梁珂坚毅而诚恳的目光终于融化了这座冻结了三十年的冰山,格鲁芬德抬头望向远方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夕阳,眼中满是难掩的灰心丧气,他缓缓举起佩剑,轻轻敲击马鞍,那声音显得万分的萧索不甘。
“大人!”
“将军!”
骑士们看到格鲁芬德的命令急得大声呼喊。
“下马!”格鲁芬德继续敲击马鞍,骑士们在他的催促下一个接一个跳下坐骑,将佩剑插进剑鞘,然后静静地看着格鲁芬德。
“这么多年来,你们跟着我受尽了苦难,我格鲁芬德对不起大家!”格鲁芬德抚胸向所有部下致歉,同时摆了摆手,制止了大家说话。
“阿拉贡先生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话虽然尖刻,但说得却是实情。今天我带大家来,本就不是来杀他的,你们都已经见证了阿拉贡先生的勇武无畏,沙丘上的那些平民与他毫不相干,而他却能挺身而出,拼命去帮助他们,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格鲁芬德指着那些不安地看着这里的平民,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已经倦了。”数吸过后,格鲁芬德抬起头继续说道:“我带大家来,就是想亲眼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英雄。我不希望你们再跟着我做帝国的通缉犯,我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大人!我们誓死追随您!”
“对!我们曾经宣誓不离不弃。”
“……”
格鲁芬德挥手示意大家听他说完。
“我们不能再错下去,这场无畏的战争由我们开始,现在也该由我们来终结。阿拉贡先生虽然还年轻,当我能从他身上看到勇敢、果断、善良、正义,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归宿,这片戈壁南面就是他的领地,我希望你们跟随阿拉贡先生去他的领地,我相信他能善待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
“大人……”
“这是我最后一个命令,难道你们准备背叛自己的誓言吗?”格鲁芬德陡然提高了声音,眼睛逼视着每个人。过了一会儿,大家再不出声,他才转向梁珂出声问道:“阿拉贡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你说的很对,我也希望我的部下有个好归宿,所以,今天来是想请求你,在你的领地安位我这些部下和他们的家属找一块栖身之地。”
梁珂做梦也没想过结果会这样的戏剧性,他甚至都做好了召唤暴风女王的准备,虽然他不是个治政家,但从电视里也学到过,一个新城市要想建设起来,首先就是需要人口,没有人,一切都是妄谈。面对这送上门的厚礼,梁珂强压心头的狂喜,面皮抽动几下,摆出了一脸的为难。
“格鲁芬德阁下!不是我小气,实在是我的领地贫瘠,我这个男爵也是囊中羞涩,恐怕……”
“阿拉贡先生,这一点你不必担心,这么多年来,我们还是有一些积蓄的,您只要提供一块足以安身的土地,再为他们重新提供一个合法身份就行了。”
“这没问题!”梁珂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谢谢阿拉贡男爵阁下的慷慨,我知道您为此要冒多大的风险,我替所有部下谢谢您。”格鲁芬德向梁珂深深抚胸施礼,然后转头向后吩咐道:“洛克!你带几个人回营地传达我的命令,全体向阿拉贡男爵的领地迁移,每批不超过五百人,要乔装成流民和商队,路上遇到盘查宁可掉脑袋也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明白了吗?”
“是的!父亲大人!”上次被梁珂打成光杆司令的洛克深深望了梁珂一眼,飞身上了坐骑,领着十几个人向来路驰去,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西宾斯!”
“大人!”
“你带着剩下的人,保护阿拉贡先生和他的车队,先去阿拉贡先生的领地选址,一定要临近水源,最好有宽阔草场的地方,以便我们喂养坐骑。
“尊令!大人!”格鲁芬德身后那个身材魁梧的骑士瓮声瓮气地答道。
梁珂被格鲁芬德一系列的安排搞得一头雾水,他赶紧凑上去问道:“那个…….格鲁芬德阁下,我冒昧的问一句,您的部下一共有多少人啊?”
“哦!这些年损失了很多兄弟,现在只有不到五千人了,两个千人的骑兵大队,两个步兵大队,还有近一千工兵。”
“什么?”格鲁芬德回答得轻描淡写,可把梁珂吓了一跳,要知道,一个行省的驻军规模也就不到一万人,这要是让帝国军部知道他一个小小的新晋男爵就有如此数量的私兵,还不马上派大军把他当成叛国者剿灭了。
格鲁芬德当然也知道事情的风险,他马上笑着说道:“阿拉贡男爵请放心,这些部下脱掉军装就能成为好的工匠和农夫,您不要如实上报就好了。哦!对了,他们可能要陆续将全国各地的家属也接到你的领地,人口的增长对您的领地来说应该是好事。”
格鲁芬德的最后一句话让梁珂深受摧残的心脏稍稍好受了一些,连士兵带家属,转眼间就能有两万人口,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格鲁芬德安排好了一切,催动坐骑走近梁珂,然后抚胸又是一礼。
“我的心愿已经了解,现在我要去解开我的心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也希望阿拉贡先生能够给我一席之地。后会有期!”他说完,猛的一提缰绳,那匹马鹿前蹄抬起,在原地一个漂亮的转身,然后嘶鸣着向远方的黑暗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