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一行人给跑出去了老远,躲在树后的觅春才现了身。往众人消失的方向瞅了两眼,忙不迭地准备回去把跟前严峻的情况给回禀一番。
她着实给吓了一遭,担心形单影只的连枝怕是要落在了罗贵妃的手里。
顾青姿听说了之后,不由失笑,“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我倒觉得连枝不会落了下风。”
连枝进凤来宫没几日就能煽动六妹妹惩罚了明珠明玉,从这里不难看出,她胆识过人不说,还有谋略。更何况还有她的指点,只要连枝能进了御花园与父皇“偶遇”,饶是罗贵妃的人再多,那也是回天乏术了。
……若是连这样都败了,只能说明连枝能力不够。
午后的日头不算热烈,御花园里的君子阁一派清幽。
君子阁里青竹片片,棵棵挺直高耸,君子一般的气节。
当中设了一个亭子,彼时纱幔轻荡,明黄的衣角若隐若现。
天子阖着眸子,似在感受着这片竹林的清净;手边则是搁着一盏刚冲泡好的龙井,余烟袅袅,清香入鼻。
忽然响起的一声尖叫却是打破了这难得的雅静。
天子霍地睁开了眼,被这般打扰,自是不悦。一旁的蔡公公冷汗都出来了,连忙亲自出去欲要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不想,他还没走出几步,入园处即刻冲进来了一条人影。蔡公公越发着急,一声呵斥还没出口,又见一群嬷嬷及宫人追了进来。
跑在前头的女子脚下不敢停歇,不假思索就往亭子的方向跑;也不知是不是体力不支还是不慎的缘故,她忽地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在了台阶处。
后头的人见机会来了,越发卖命。有动作快的嬷嬷,喘着粗气当下便冲了过来,直接把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女子给死死按在了地上。
“你这小浪蹄子总算抓到你了!不是很能跑么?你现在倒是再跑给我看看!”有嬷嬷恶声恶气说着话,扭头却是神采飞扬地吩咐其他人,“快,快去请贵妃娘娘,就说人已经扭住听候发落了。”
有人转身就往外跑,去迎落在后头的罗贵妃。
大伙正高兴着,蔡公公已经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放肆!这里是你们这些人能进来的吗?扰了圣上清净,罪该万死!”
咋一听到这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待发现是蔡公公时,皆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蔡公公是伺候在皇帝跟前多年的,多的是认识他的人,不仅是那些年老的嬷嬷,就连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都知道有蔡公公这么一号人。
而他既然在这里,想来天子也在附近。
众人神色各异,不论离得近或者离得远的,皆把目光落在了亭子里。
有眼厉的小宫人看到掩在幔帐之下的那抹明黄,当下便吓得跪了下去;她这一跪,其他人也跟着给跪成一片。
个个吓得簌簌发抖。
好在为首的老嬷嬷勉强能保持镇定,她连续朝着亭子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很是老成,“皇上恕罪,我们在追一个犯了事的小宫女,不知不觉便到这里来了,当真不知您就在这里。惊扰了皇上,老奴惶恐,还请皇上责罚。”
亭子里的人没表态,倒是蔡公公说话了。
“既然知道惊扰了,那还不快走!圣上谅你们不是故意的,也不去计较了,今后可得用好你们的那双眼,别什么地方都敢闯!”
众人忙附言。
那原本被死死押住的女子这当口趁着大伙不备,却是往亭子里跑。她身侧的嬷嬷将将意识到不妙,那女子已经上了台阶,进了幔帐里头。
“不可!”嬷嬷想起身去追,想起亭子里头坐着的天子,又不敢动。
只把头垂得低低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厢,天子原本是恼怒的,冷不防的,冲进来了一名女子;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先听得女子用百灵鸟般的娇软声音香她求救。
“皇上,救救奴婢吧!奴婢若是被贵妃娘娘抓走了,小命就保不住了。”
女子趴在他的脚边,抬着一张满是泪痕的俏脸望他,神色哀戚中又夹着惊恐。
想来是被吓坏了。
天子神色一怔。
这张脸太过眼熟,眼熟到让他忆起他的身侧曾经有过这么一张清秀动人的面容。
他忽地伸出手去,把人给扶了一扶。
这当口,罗贵妃倒是到了,瞅瞅跪了一地的宫人,又见蔡公公肃着一张脸冷漠站在柱子旁,登时便猜到了几分。
她一拢神色,抬着裙角赶忙往亭子里去了。
“皇上,是臣妾不好,倒是不知您在此处休息,扰了您的清静。臣妾给您赔罪来了,您可千万不要生臣妾的气……”后头的话,在看到亭子里二人交握着的手时给吞回了肚子里。
罗贵妃杏眼圆瞪,须臾之后便是毫不犹豫地抬了手欲要打下去。
“贱人,皇上万金之躯,是你这等宵小能染指的?”
却是有一只大手扼住了她扬在半空的手。
天子皱眉看她,“你适可而止,不是她勾引朕,是朕觉得着地板太冷,扶了她一把。”
罗贵妃一张俏脸气得都红了,一双眸光恶狠狠地在低头抹泪的女子身上刮了个来回。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到底也知道天子在前,她不能为所欲为。
“原来如此,是臣妾误会了。”罗贵妃恨得火气蹭蹭蹭往上冒,面上却笑得仪态万庄,她不恋战,正正经经行了个礼,便要把人给带走,“……这名小宫女犯了大事,臣妾需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才好秉公处理。臣妾这就把人给带走,圣上也千万别被搅了心情。”
语毕,雷厉风行地遣了两名粗使嬷嬷上前来拿人。
“不必了,左右都已经被打搅了,朕就听听她都犯了什么事。”天子想起了方才女子可怜兮兮跟他说的那几句话,若是被罗贵妃带走了,她估摸着小命不保,他不禁蹙起了两道浓眉。
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李才人已经没了,跟前的这位女子并非是她。
可二人的神韵却是十分相似。
他干枯许久的心似被灌进了一汪润水细无声的清泉,叮叮咚咚的,在他心头舒缓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