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战术(1 / 1)

刘彦贞年已五旬,看起来也就四十许的样子,他面皮白净、嘴边三缕长须,骑在马上缓缓前行,身后披风随风摆动,当真一副儒将风采。

一个斥候纵马过来,到了跟前下马禀道:“大帅,前面的周军停下来了。”

刘彦贞勒住马缰,捋着胡须自语道:“怎么停了,是准备拼死一搏了吗?”

旁边一个壮硕的汉子道:“兴许是听闻大帅的威名被吓到了,准备投降了吧。”

这壮汉名叫咸师朗是刘彦贞的副将,别看他长的粗犷可也是个善于拍马好大喜功之人,这样的两人能成为一军的正副将,可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老话是很有道理的。

两人交谈之间就见一名小校押着一个人过来,看那人衣着装扮明显的是一个周军士卒,“大帅这是刚刚抓到的,他说有要事面见大帅。”

刘彦贞上下打量了大魁两眼,“你我分属两军,眼下正在交战你为何要见本帅!”

大魁没好气的道:“俺是奉了上官之令前来向你请降的!”

咸师朗嘿嘿的笑道:“大帅,属下猜测没错,这伙人果然畏惧大帅兵威,都说北兵勇悍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刘彦贞捋着胡须大笑,“北人本就没有多大本事,当年朱全忠的仗着中原闯下些许名头就敢来犯淮南,还不是被吴太祖杀得抱头鼠窜。”

“嘁!”大魁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脸上尽是不屑之色。

咸师朗立刻怒斥道:“都要向我军投降了,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老子本就不服,要投降的是上官又不是老子!”

“投降还敢如此嚣张,给本将拉下去砍了!”

刘彦贞摆了摆手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与一个小卒置气岂不是辱没的身份。”他又对大魁道:“是谁请降?”

“是殿前司小底四班都知徐羡?”

“哦?据本帅所知殿前司是贵国皇帝的近卫亲军,小底四班多半是幼军吧?”

“算你有几分见识。”

“那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还不是被你你们撵过的!”

刘彦贞笑笑,“你可有凭证?”

“有腰牌,让他搜走了!”大魁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小校。

小校立刻取出徐羡的腰牌给刘彦贞递了过去,刘彦贞拿在手中看了看道:“果真是!”他沉吟片刻道:“先把这人带下去,叫本帅考虑一下。”

等大魁被押走了,刘彦贞扭过头来看向咸师朗道:“你怎么看?”

咸师朗道:“这股唐军已经走投无路,自是真心的投降,大帅不必担心有诈!”

“他们自是真心投降,只是本帅要不要受降呢?”

咸师朗道:“属下不明白大帅的意思?”

“陛下好虚名,敌国皇帝的近卫亲军投诚,陛下一定会千金市马骨大加封赏笼络,然而与你我又有多大好处。可若是我们把他们都歼灭了,自是另外一种说法。”

咸师朗一拍自己的脑袋道:“瞧我这榆木脑袋,竟然想不到这一层。那就照大帅说的将他们全部斩杀,再把敌将的脑袋呈给陛下献祭太庙,陛下定也一样高兴。”

“正是此意!回头就靠咸将军一展雄风了。”

“大帅放心,他们不过区区三千人而且还是幼军,属下只稍动动手指头便将他们给灭了。”

“那就这样办了,把那个周军的小卒给本帅带上来。”

大魁又被押了上来,“你们可都想好了!俺们可不白白投降,你得先拿些好处出来,给我们每人一百贯钱才行!还得给俺一个婆娘!”

刘彦贞冷声呵斥道:“北人果然贪婪无耻,阮小鱼给本帅掌他的嘴!”

押着大魁的小校对着大魁抽了十几个耳光,直把大魁揍得口鼻流血。

刘彦贞指着大魁怒喝道:“尔等犯我疆土杀我军民,如今被本帅逼入绝境竟要请降可谓卖主求荣无耻至极,你回去告诉你的上官,本帅和与他要与他真刀真枪的战上一场,完了把你们头颅做成京观以儆效尤!”

大魁坏事的本事果然是一流的,没有辜负的徐羡的期望,不仅没能成功请降还挨了一顿打,回来后就向众人讲述刘彦贞的可恶。

“那斯不仅骂俺打俺,还说要把咱们脑袋拿来做京观,殿直啥是京观?”

不用徐羡回答,一个老兵道:“亏你是军户子弟,京观就是脑袋垒成的塔,看来这股唐军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咱们哪!”

徐羡叹道:“徐某并非是贪生怕死之人,只是想给兄弟们一跳活路,现在他们铁了心把咱们往死路上逼。众位兄弟,你们说怎么办吧!”

白延遇紧接着大声吼道:“还能怎么办,自是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了两个赚一个!”

“拼了!拼了!”

兵大爷们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唐军挨个的咬死,徐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好!徐某带着红巾都的弟兄先上,虎捷军的弟兄们跟着白虞侯见势出击!”

徐羡将红巾都的众人集合起来,再把所有的箭矢平均分配,每人可以得到十一二支。

他面对众人大声吼道:“我平日叫你多多操练就是为了平时多流汗逢战少流血,现在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我能给你们说的就是不要紧张,就当是平时训练那样轻松玩耍。今天只不过是玩一票大的而已,赢了活着回家输了就是个死,我问你们敢不敢玩儿!”

“敢玩儿!敢玩儿!……”

不远处的白延遇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有生以来还头一次见过这样的鼓舞士气的,顿时觉得徐羡太不靠谱。

白延遇拍拍队首的一个士卒道:“我问你怕不怕死!”

士卒等着两只大眼歇斯底里的吼道:“不怕!”

白延遇捶捶他胸口赞道:“好汉子!”而后又问下一个道:“我问你怕不怕死!”

“不怕!”

……

白延遇依次的询问,“我问你怕不怕死!”

一个年轻的士卒却给了与众不同的答案,“有……有点怕!”说完还略带惭愧的低下脑袋。

众人哈哈大笑,身后身后的王二变连忙的解释道:“军主你知道他是个新丁没见过血。”

白延遇也没有见怪的意思,拍拍那小兵的肩膀,“没什么好怕的,回头打起来你不要看敌军的脸,见了敌军使劲往前捅就是,我看你平时练枪就练得很好!”

石三抬起头来道:“真的吗?可我只会一招。”

“一招鲜吃遍天,会一招就足够了!”

一阵隆隆的马蹄响起,徐羡已带着红巾都往西而去,白延遇骂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兄弟们走!”

三千人向西行了不到两里,看见前方黑压压的唐军,徐羡对大魁吩咐道:“大魁,你跟他们邀战,就说要他们出一千骑兵跟咱们赌斗!”

“又是我?罢了,反正已是挨过一回打了,不好叫旁的兄弟白白遭罪。”

大魁这回学精明了,到了前头冲着敌军的斥候喊了一嗓子就跑了回来,唐军斥候立刻将大魁的话禀告给了刘彦贞。

一旁咸师朗立刻请令,“请大帅给属下一千骑兵,这便把敌将的脑袋提来!”

“别犯浑,咱们这里没有什么赌斗的习惯。北军骑兵素来剽悍,咱们眼下就是占了个人多的优势,你若是跟他一对一的打,岂不是让他占了便宜。”

“大帅说的对,是属下思虑不周。”

“你带两千骑兵去给他打,以二对一本帅就不信打不过他。”

“属下定不叫大帅失望!”咸师朗当下就点了两千骑兵出阵,选了一个勇武的小校在前面冲锋,两千骑兵嘶喊着朝着两里外的红巾都冲了过去。

徐羡深吸一气,对身后的众人道:“准备好了吗?”

众人齐声回道:“准备好了!”

徐羡看着越来越近的唐军,他一磕马腹就冲了出去,向前行了不过百十步就一拨马缰,带着千余人向北逃去。

这一举动简直让身后的白延遇看傻了眼,连一刀一枪都没有拼这就露怯现怂了?至于咸师朗同样惊诧,实在想不到周国近卫亲军竟这么没用,毕竟是幼军,说白了就是一群毛头小子。

两支骑兵越靠越近,红巾都的众士卒也越来越分散,似乎只要稍稍碰触就回四散逃去,这也叫咸师朗的信心越发膨胀,催促属下奋力追赶、

周军士卒的坐骑跑不快似的,唐军骑兵渐渐追上,两军已是相近不过一箭之地。忽然周军队伍末尾的百十人扭过头来,端着神臂弩向身后唐军射去,百余支利箭绝大多数都瞄向敌军目标庞大的战马。

立刻就有二三十匹余匹中箭的马儿嘶鸣着倒地,却牵绊倒了更多的唐军骑兵。射完箭的周军士卒加快马速向前,留在后面的周军士卒接着再射……

一连三轮箭雨便叫唐军损失了一百多个骑兵,而唐军骑兵连周军骑兵的一根马毛都没有伤到。咸师朗虽然好阿谀奉承又贪功心切,可他绝不是傻子,他发现这伙周军骑兵竟然人人能骑射,而且他们的弓弩射得远且威力大。

看古代人物传记常能发现“善骑射”三个字,其中甚至好多都是武人,可以在史书上记上一笔,可见“善骑射”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是人人都会,尤其是在以舟船为主要交通工具的南方。

咸师朗意识到自己碰上硬茬子了,看着前面替他挡箭的士卒越来越少,他连忙的下令转向兜了半个圈掉转马头带着麾下往回跑。

可是谁知跑了没有多远,身后再次响起惨叫之声,比之前的更加凄厉密集,咸师朗扭头看去这群人竟然又追了上来,一手提着马缰一手握着强弩,狞笑着冲着唐军射箭。

可怜他的麾下都是勇悍精锐,此时只能抱头挨打却毫无还手之力,在队伍的末尾已经开始溃散,这样下去不等他跑回己方阵地,两千多人就要散个大半,甚至周军会借势冲击己方的阵地,刘彦贞那个无能、胆小又狭隘的家伙一定会砍了他的。

咸师朗一狠心再次掉转马头朝着周军杀去,令他瞠目结舌的是周军趁机猛放了一阵箭雨之后,再次调头跑了,他在沙场也是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无赖的打法。

追要挨打逃则挨得更狠,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干脆就在原地干站着。谁知这股周军见他不追,掉转方向直奔唐军的阵地而去,可又不冲阵,他们到了一百五十的距离就停下来朝着密集的方阵一阵猛射,好似割麦子一样转眼就倒了一大片。

刘彦贞大惊失色,他立刻命令在阵地四周横布拒马,同时撒下大量的铁蒺藜,并且让麾下的王牌骑兵“揵马脾”出阵迎敌。

揵马脾从字面意思很难理解,与众不同之处在于这些骑兵之间都用细铁链连接,每一个骑手都拿着雕刻猛兽的木盾。

这一系列的神操作简直叫徐羡看呆了,甚至怀疑这位敌军的主帅是不是柴荣派过去的卧底。他徐羡根本就没有打算冲阵,设拒马、撒铁蒺藜又有何用。

至于是对方新出来的骑兵简直是有违常识,机动灵活才是骑兵的强大奥义,马儿又不是船把它用铁链拴起来做什么,这不是在找死吗?

阮小鱼纵马疾奔至咸师朗的身边,“大帅有令,叫你与揵马脾合力将这股骑兵剿杀!”

咸师朗却指了指远处的白延遇道:“麻烦你禀告大帅,我以为当先剿杀那股步卒,回头再收拾这伙骑兵也不迟。”

“那伙骑兵已是杀到大帅跟前了,若是大帅有什么闪失你又担当得起吗?若是再不听帅令,卑职便对你不客气了!”阮小鱼说着还把军刀抽出半截来。

“都头别急,某听令就是!”

咸师朗无奈的叹口气,带着剩下的一千多名骑兵再次向徐羡杀去。

看着从两个方向朝自己包围而来的两股唐军,徐羡心中也无半分的惊惧,再看身边的其他的士卒同样是一脸的轻松,便知道他们已经进入最佳的杀戮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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