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差人将先前卢郅隆给的信物送还到侯府,卢郅隆早就听说了瓜分东渚国的事儿,也知道安之有些手段,这会儿没有背弃盟约倒是让人感佩。
卢郅隆接了那平安扣,放在桌子上。“我听说,公主最近遇上一桩麻烦事儿,不知郅隆能为公主做点儿什么?”
安之心中一惊,看来卢郅隆早就知道安之在百玦郁金堂见钱可若等人的事情了,望着他半晌:“来之前还想借着侯爷的力,可是,侯爷一句话教我想明白了。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需要别人替我清理门户。”
卢郅隆笑道:“看来公主是怪我多事了。”
安之也笑道:“是侯爷把手伸得太远。”
卢郅隆听出安之话里话外毫不客气,反应极快又是能言善辩,一时接不上话。回想当年的自己也是舌辩群雄,如今被安之呛着,自己也是尴尬的很。
安之见卢郅隆如此,便笑道:“侯爷您也不必防贼一样防备我,臣看得清谁是承袭天命的王,只要侯爷信臣,臣也绝不会辜负侯爷信赖。”
卢郅隆也缓和下来,道:“那好,既然如此,公主有何谏言,就开门见山的说出来吧。”
安之一笑,指着墙上的地图道:“出兵,伐卫。”
“记得半年前,你还暗示我卫国势大,为什么这会儿又劝我出兵伐卫?”
安之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卫国经历两场恶战,国力消耗巨大,此时开战对百玦有利。”
卢郅隆爽朗笑道:“你为什么一定让卫国打败仗呢?”安之道:“因为,我确信百玦这次能打胜仗。”
安之道:“其实侯爷心里本就有伐卫的意图,何必非要臣给一个理由呢?”
卢郅隆知道卫国刚打完一场鏖战,国力衰微,大将尧让又死于非命,军心不定正是伐卫的大好时机,自己的的心思被安之的话直白的点中,露出随和的微笑:“你能做什么呢?”
“臣在宋四国联盟时做盟军的随军参谋。”
卢郅隆点点头表示赞许道:“这次还做这个吧。”
朝堂之上,一提到出兵,百玦王卢之晋的脸色像是浇了生石灰,众大臣也面面相觑,唯有卢郅隆看得起的几个亲信依旧器宇轩昂的站在大殿之上。
“昱忞侯一直是谋国有方,这些寡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一旦开战,损耗国力,劳民伤财,进而,继而…这个……”
卢之晋的气概同他弟弟相比,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卢郅隆虽然站在陛下仰视于他,哪怕卢郅隆仅仅是抿抿嘴唇或是一个更加细微得不易察觉的举动都会让卢之晋心里一阵慌乱。
这时,卢郅隆蹙眉望着自己,右手又轻按剑柄,卢之晋连忙干咳几声,连声说了几个“准”。
尧让一死,列国一时间纷纷有了精神,都张望起卫国的前途来了。
卢郅隆先试探的出兵卫国明城,短短几个月明城就全部控制在百玦手中,而明城是卫国的钱粮重地,也就在某种意义上,卫国的商业瘫痪了一半。
卫王令尧荣统兵退敌于沐城,尧荣虽从小就跟着其父在军中生活,但没有经历过实战,放不开手脚,士气弱些。
而此时的百玦军营中,大都督金施正在和一干谋臣商讨对策。安之奉百玦王之命做随军参谋也在其中。
金施用手中马鞭指着舆地图道:“卫国的新都督尧荣刚一上任就囤积粮草,修筑城墙,听说还用铁水浇灌城门,看来是要死守不出。”
谋臣杨子楚道:“不如叫细作混入城中打探粮草行营,一举烧了。”
谋臣郭建道:“此举恐怕行不通,尧荣固守,肯定有备无患,小小细作恐怕没有那样的作用。”
金施的目光转向安之道:“安之公子,你从卫国来,不妨谈谈你的高见。”
安之道:“臣以为,尧荣并非谨慎,而且胆小。并非固守,而是藏匿。”安之拱手道:“臣建议子楚先生之言可以采纳,断其粮草,我军正面佯攻,尧荣必然要求援,到时候我军分兵断其援兵,在假扮援兵入城。到时佯攻转为进攻,则大事可成。”
金施点点头,“听起来是个完整的计划,可问题是,尧荣如果不求援又该如何?”安之道:“如果不求援,可以假称是卫王派来的援军。”
杨子楚诧异道:“安之公子,你怎知敌将不是保存实力,疑兵之计呢?倘若有变?”
安之道:“臣以为,兵贵神速,如果速度快到敌军反应不过来,就能克服一切潜在的缺失。”
金施道:“可以一试,先谴死士入城。三军听令,从今日起,吃饭睡觉不准解甲,佩剑不准离身。随时待命!”
金施说罢,又望着安之冷冷的说道:“安之公子就不必去了,打起仗来,顾好自己就行了。”
金施一贯看不起安之这种没有军功而被安插入营的白面书生。安之也知道,所以对金施格外尊重,时时察言观色,以免生事。
一日白四更天,营里号角一片,喊杀震天,火光四起。天刚亮的时候,整个沐城的防守完全沦陷。
清点战俘的时候,听说找到了敌军都督尧荣的尸体,可安之去看时,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分辨不出人形。
安之从前听说尧荣身长八尺,生的虎背熊腰。而今看时,勉强七尺,而身材也略瘦削,只有一身铠甲能勉强证明他的将军身份。
安之独自去见金施,金施攻破沐城,心情不错,见了安之也没有冷眼相待,而且和善起来。
安之拱手作揖道:“臣安之拜见大都督。”金施道一声免礼,伸手示意安之坐下。安之见左右人多眼杂,便道:“臣有话,想单独说给大都督,不知…”
金施一挥手,众人陆续推出营帐。“安之公子,多亏你的好计谋,以前有什么不周之处,金某是粗人,还望海涵。”
安之谦逊笑到:“大都督言重了,都督卓越非凡,安之敬佩不已。何来不周?”金施道:“公子这次来是?”
安之低声道:“臣有一事不明,臣旧时在卫国,虽没见过尧荣,可常听人提起,尧荣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而今所见不到七尺,身材瘦削,不知和解?”
金施的笑容缓缓凝固,最后认真的问道:“此话当真?”
安之点点头…
金施的眼中刹那间飘过恐惧的神色,道:“老夫已经禀报陛下找到尧荣尸体…倘若公子所言属实…老夫岂非欺君?”
安之并不做声,而且假意请辞,金施一把抓住安之的手腕。
安之吓了一跳,金施慌忙收手赔不是。
金施道:“公子是昱忞侯的人,而今除了公子没人见过尧荣,求公子指点!”
安之诡谲笑到:“既然都督已经呈报陛下,安之又能如何?”
金施拱手诚恳的道一声公子。安之压低声音道:“只要都督把这仗该说得给陛下说清楚,安之也可以把不该说的忘记,如何?”
金施道:“公子放心,只要你我互利,还怕这朝野不是你我二人的?”
二人互相报以和谐而奸诈的笑意,只是各怀异心。
豫游听了安之的讲述,不禁感叹道:“你倒是很幸运,总有偶然的事情发生。”
安之笑到:“不是我幸运,是我比较擅长趋利避害。”
茹兰吃吃笑到:“从未见过这样擅长夸奖自己的人。”
尧荣确乎是跑了,当他率领残部回朝时,卫王出城十里相迎,这是卫国头一次战败,还是如此惨烈,士兵的脸上似乎还笼罩着战争未散去的硝烟。
尧荣流泪了,卫王伸手擦去。
尧荣的心头无限感喟,在场的臣公皆悲伤落泪。半晌,尧荣扑通一下双膝跪地,无限悲壮的说道:“臣尧荣对我王盟誓,臣绝不会再次战败,让陛下蒙羞。”
卫王双手掺起尧荣转而对士兵道:“诸位将士,诸位兄弟,寡人在次拜谢诸位,诸位为国浴血,皆是大卫有功之臣,寡人多谢你们啦!俗话说,知耻而后勇。多难而兴邦!天神护佑的大卫国不会低迷太久,终有一天,战争的硝烟会洗刷今日的耻辱,让敌人面对死亡,把他们的骸骨变成砖石,奠基我大卫国不败的丰碑!让大卫国的功业屹立千秋万代!”
尧荣性如烈火,一次耻辱让他日日忧心,他急切的等待着一次战争后全新的胜利。
然而在朝堂上,一连几次请旨,都被一群老臣驳回。尧荣是武将,口才不利,因此辨不过尤善言辞的老臣,心中愤懑,只得一个人生闷气。
“尧荣的烈火脾气,哪里容得下这些老古董?”卫王躺在戴姬怀中合眼感叹。戴姬抚摸着卫王的头发才发现,曾经乌黑的头发已经生出丝丝花白,卫王老了。
戴姬柔声道:“怪不得尧荣,大婚之日新婚妻子被歹人劫走,至今了无音讯,他本就受辱,紧接着他父亲又死于非命,来不了悲哀,就被扣上凶手的帽子,而今他又吃了败仗,八尺男儿,怎么忍得了这口气。”
卫王瞟了戴姬一眼,点点头:“寡人知道,百玦这仗打不得。让他先受点委屈,以后好做大事。”
尧荣算来是戴姬的远亲子侄,戴姬听了卫王的话,心中有了数,便不多言,小鸟依人的依偎着卫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