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打了淡淡一层红蓝花胭脂,朱赤色玫瑰口脂,安之面容本就白皙,只略施一层薄薄铅粉。
黝黑顶发分做三股,佐以丝带梳成三环高髻,用几只金顶紫荆花卉银脚簪固定,正中凤朝牡丹赤金满冠下嵌着几颗颜色清雅的绿松石,左右鬓边插镶红玉累丝镂空赤金掩鬓,左右各是一上一下一短一长云凤纹赤金压鬓簪。
耳边一对儿红玉雕的亭台楼阁灯笼耳坠。
穿一身鹅黄双宫绸暗纹衣,裳外盖鹅黄单丝罗,披一件缠枝牡丹花罗褙子,挽一条玛瑙红宝相罗披帛。足穿洛绣串珠凤头履。
站在镜前,雍容典雅,贵不可言。月桂轻轻搀扶着安之缓缓走出寝殿。
“主子,大王既然免了您的早晚请安,您何必要劳苦,您身子虚弱,还是歇着吧?”月桂被安之将才一番话吓得不轻,再开口的时候每每都要思量再三。
“去王后宫里。”安之斩钉截铁的吩咐道,月桂霜华不敢多问,忙着人备了轿撵,往元纾宫中去了。
已是傍晚问安的时刻,几个妃嫔已在宫中,元纾赐了茶点,众人不过说说笑笑。
“定太宫宸妃主子驾到!”猛听得一声传报,众人面面相觑,唯有元纾一人稳如泰山,她早知安之必然来问安,故意叫众人坐着。
众人敛声屏气,却见一浓艳华贵的身影袅袅婷婷款款而来,举止言谈自是天家气象。元纾第一次见安之梳妆华丽,不由的吃惊,众人皆黯然失色,元纾不由的感喟卢郅隆的眼里,果然明艳四方。
“妾,参见王后。”安之轻轻拜倒,卫国宫廷礼仪尽显,元纾原只是士大夫之家的女儿,而今二人站在一起,登时比了下去。
“请起,”元纾说着示意月桂霜华二人将安之搀起。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元纾望着安之,脑海中不由得想起这两句诗来。
“宸妃娘娘安好,自从重阳席上一别,可真是许久不见了,”良妃掩口笑着,似还在回忆那天的情形,继而轻抚鬓发笑道:“娘娘上一次可真是把姐妹们吓着了,幸而娘娘没事儿,不然陛下又要惦记了。”继而细细观瞧安之的面容,故作惊讶道:“娘娘还要好好歇息才是,您的脸色可不太好,妾那儿新配了些神仙玉女粉,有意赠娘娘一些,不知娘娘是否笑纳。”
季佳予捧着茶盏,见良妃话音不善,一时不好插言,便同司马娴对视一眼,缓缓品茶。
“劳良妃姐姐关心了,”安之缓缓端起一盏涌溪火青,慢慢饮了,转而对元纾笑道:“王后娘娘真是好雅兴,殊不知这涌溪火青最是熬人的。别看它冲泡形似兰花舒展,清香馥郁,若真炒制这茶叶,倒也废了一番功夫。需要匠人要在烧热锅具的房间中正正熬上十个时辰,不停翻炒,才使得口感上乘。”
元纾会意,便笑道:“正是了,只不过有心爱茶,便是熬上十个时辰也是乐事,算是世外匠人的雅债罢了。”
司马娴同季佳予听出话音妙义,都笑而赞同,良妃有端起茶,耿直道:“我只吃不出哪里好,我品着倒是不如我平日里吃的茉莉龙珠。”
众人见她说的跌份儿,都不搭言,安之笑道:“众口难调,总是各有所爱,即是吃不惯,不妨给良妃姐姐换一盏,可还有茉莉龙珠?”
王后身旁的瑾儿应了一声,去茶房取香片,竟没有茉莉龙珠,方才想起是王后先前赏了宫中的宦官,这才去讨了些,好歹烹了一盏茶。
“怎么去了这么久啊?”司马娴见瑾儿足有半柱香的工夫才端了茶上来,瑾儿是聪明人,便怯怯向良妃施了礼,徐徐答道:“会主子话,原是茶叶没有了,奴婢去寻。故而来迟了,主子别见怪。”
良妃侧目望见元纾微微笑着,便骄矜的端起茶道:“也罢了。”
元纾见坐着不说话,一时间干巴巴的,便将筹备选秀的事儿拿出来说了:“开年开春儿,就是选秀的日子,本宫回过大王,可大王像是没什么心情似的。本宫想着,选秀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如和诸位姐妹商议商议。”
“我看这事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半,陛下继位这么多年,选秀的事儿一拖再拖,宫里这些年也没什么子嗣,不如选了新的来,到不至于同我们这些苦熬着。”李氏自顾自的说着,却不见司马良人和季婕妤的面上愈发难堪。她原是自嘲,却犯了众人忌讳。
司马良人冷笑一声,道:“姐姐这话说的是,宫里总是要填些新人,多填喜气。”说着自顾叹了一声:“可怜我们年纪大了的,又没个子嗣,若是像婕妤姐姐倒还好些,至少有了儿子,宸妃姐姐眼下虽还没有,倒也不必着急,大王偏爱姐姐,迟早会有的。王后娘娘同大王相敬如宾,是贤伉俪,中宫正位,王子公主的嫡母。只可怜了我于良妃姐姐,眼下我到底年轻些,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季佳予听她话音里几乎将良妃逼到死胡同,不由得好笑,便插言道:“妹妹年轻又何必急在一时,前几日信儿还说呢,太子哥哥总是忙于政事,什么时候良人庶母能给他生个弟弟陪他玩耍。”
安之笑道:“我看很好,将来从公子继承王位,公子信好动,许是百玦未来将才,多填几位公子也好镇守百玦的疆域。”
“妹妹既有这想法,自己何不替大王分忧呢?”元纾款款笑意,富有深意的望着安之。
“但愿吧。”安之侧目望见宫中各异的神采,故作此言。
“这倒是好。”众人正说着,未听见传报,只见一人身穿赭袍信步走了进来。
“妾等参见陛下。”
卢郅隆望了一圈,先搀起了王后,又扶了安之,方才吩咐道:“平身吧。”
转而想起有事,便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寡人有事于王后宸妃商议。”
“嫔妾告退。”
莺莺燕燕,红红翠翠,一个个身穿流光水滑的缎面锦色,三人款款退了出来。季佳予同司马娴常在一处,李氏显得孤零零。
季婕妤笑道:“良妃姐姐,这是要到哪儿去?”
良妃见季佳予叫她,便止了步子,似也没趣儿道:“不过是在御花园走走罢了。”
“这倒是好,”司马娴同季佳予对视一眼道:“深秋正是落木萧萧的季节,佳境不可辜负,妹妹们也正想赏玩一番,如若姐姐不嫌弃,和妹妹们同去?”
良妃憨厚笑笑:“这固然好。”
季婕妤同司马良人都没有带侍女,三人便同登上太湖石假山上的四角翼然的亭子中,正正可以望见不远处的萧萧红叶。
“姐姐,今日姐姐受了委屈,妹妹们也着实看不下去,”司马娴一手握住良妃捏着手帕的手叹惋道:“姐姐进宫多年,兢兢业业的服侍大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听说姐姐宫中吃茶,不过是香片之类,真是惭愧。先前不知姐姐受了委屈,而今既然知道了,断然不会让姐姐继续委屈下去。”
佳予也符合道:“真是这个道理,姐姐从侯府时就跟随大王,而妹妹们不过仗着家中的功劳进了宫,位份不及姐姐,竟还白白领受高于姐姐的用度,妹妹实在是惭愧。而今那宸妃竟还当面羞辱姐姐,妹妹们人微言轻,又不解世事,帮不上姐姐的忙,这便更加惭愧了。”
良妃听得“羞辱”二字,虽是不解从何而来,却也知自己出身贫贱,虽然入宫多年有些礼节总还是不清,便不好多谈,只是默默听着。
司马良人见她迟疑不语,便知她还未结宸妃羞辱之意,眼下一心拉拢利用,便也故作糊涂,叹道:“可不是,谁都知道香片不及涌溪火青多了,她竟然叫人换了姐姐的茶,这不是存心戏弄姐姐吗?她明知道茉莉龙珠那是王后宫中赏赐下人的阿物,这分明是立威给姐姐看呢。”
“可不是,”季佳予拂拂鬓角:“她拿良妃姐姐当什么人了,堂堂一宫主位,竟拿来和下人比较。”
良妃见她们提及茶饮之事,方才知道豪门贵族见吃茶也讲究上品下品,原来不是花香四溢便是好的,她一时面子上挂不住,便遮掩道:“大王待我倒还好,虽不常来,倒也没有短缺什么,便是那香片,是我素来爱那茉莉的香气。”她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只是这件事倒是可气,原是姐姐妹妹同坐吃茶,她何必要在人前耍着般威风,存心教我难看?”
“正是呢,”季婕妤道:“姐姐话里话外不过关心她罢了,她也忒多心了。”
司马娴故作小心,食指压在唇上:“姐姐们还是小心些,只怕这宫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线,若是被人听了去,得罪了她,可不得了。现在大王宠她,又趁着自己肯争抢,我们还是避其锋芒微妙。”
“锋芒?”良妃冷笑一声,一时怨怒,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愤然道:“她不过仗着自己娘家罢了,到这儿来作威作福。哼,俗话说强龙难胜地头蛇,纵我出身不如她些,总不至于一败涂地,这世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你们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