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杀了他。”阿海说。
“杀了谁？”潘磊平静地声音从笔记本扬声器中伴随电流滋滋噪声传出来。
“景山海。”阿海回答道，他的嗓子很哑，林明思恨不得能自己替阿海咳嗽一下。
“景山海就是你。”潘磊可能是见多了这样的神经病，声音还是安静而温和的，听不出半点惊讶。
“景山海不是我，我叫摩菲。”阿海反驳。
江烨淑按下了暂停键，回头望着林明思，林明思走到江烨淑的身后，低头与江烨淑对视着。他从江烨淑的眼中看到了恐惧，这种恐惧感染了林明思。江烨淑格外地害怕阿海，而且，她更加害怕阿海表现出相对完成的人格，简而言之，阿海之前更类似于景山海在压力太大或者情绪激动时一种自我放飞的表现，但是现在，阿海却完全像另外一个人了。
“为什么要给我听这个？”林明思问道。
“我怀疑潘磊有问题，他似乎对阿海这个人格更感兴趣。”江烨淑摇着头说，“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景先生去他那里接受心理咨询的。”
林明思轻叹了一口气，拍拍江烨淑的肩膀。
“这不一定有必然联系。你也说过，心理学是一门玄学，连德国的心理学博士都不能解决景先生的问题，潘磊给他做两次咨询，怎么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
林明思觉得自己这番安慰还是挺有道理的，不过江烨淑看起来并不买账，她只是苦笑了一下。
“不浪费你的时间了，我直接把音频后半段的内容告诉你吧，”江烨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潘磊一直在引导阿海说更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包括小时候在都柏林遇到的各种事。然后潘磊告知阿海，可以让他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但是正好这个时候，窃听器没电了，后面的对话都没有被录下来。”
“这个东西可以实时监听的，对吧？”林明思想起去潘磊家里那天，江烨淑一直戴着耳机，“为什么现在给我听这个东西？”
“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江烨淑回答得模棱两可。
林明思盯着江烨淑，好像刚才她说了一个让人费解的哲学难题。但是很快，他就无所谓地说道：“好吧，如果你乐意跟我分享景先生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我肯定会洗耳恭听。”
江烨淑关上音频播放软件的时候，林明思瞥见她打开了浏览器的窗口，谷歌的主页上，搜索输入框里有一个词：ASPD。江烨淑把浏览器最小化，林明思连忙将目光移到一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母是什么词语的缩写，不过既然江烨淑搜索了，说不定和景山海有点关系，林明思决定回房间时也搜索一下。
林明思回到房间时，见景山海正在他的房间里面来回踱步，于是要搜索那个缩写的想法也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你去哪了？”景山海问。
“找江烨淑说了一会儿话。”林明思凝视着景山海。此时景山海正站在拉上的窗帘前，室内的光线很暗，在景山海的脸上投下阴影，显得他的脸比平日所见骨骼轮廓更为突兀。
“我警告过你不要打江烨淑的主意。”虽然这么说，景山海却很温柔地笑起来。
“我没有打她的主意。”林明思也笑了，笑容有些勉强，他还在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窃听得来的录音。阿海想要杀了阿山，这两个人格现在已经开始逐渐驶入一条名为水火不容的道路。他无疑是喜欢阿山的，这么优秀温柔的阿山。
景山海脱掉西装外套，搭到椅背上。
“今天心情好吗？”景山海问林明思。
“应该比你好。”林明思谨慎地回答。他觉得凡是一个人在开会时突然跳上桌子载歌载舞，清醒之后心情应该都会跌入谷底的。
“那就是好极了，”景山海开始解他的领带和衬衣领口、袖口的扣子，“身体状况好吗？”
“很好。”林明思更加谨慎地说。
“那么今天晚上我们继续之前试过多次但都没有进行下去的事情好吗？”景山海说，他面对着林明思，卷起了白衬衣的袖子，扣子解开从领口向下的三颗，露出小半个胸膛和一点点锁骨，下一步也许就是卷起裤腿准备插秧。
林明思足足怔了好几秒钟：“你他妈的。”
“你没有强烈地表示拒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景山海的眸色变暗，如暗夜的湖水之下行将爆发的地底火山。
“你的自信心向来有点过剩。”林明思不甘示弱。他发觉自己已经处于劣势，而且他的眼前只有景山海，其他的事情，比如不时出来作祟的阿海，比如那家电气公司，比如江烨淑对他说的话和查询的单词，都已经毫无意义。
嘉瑶说得对，他应该更早地面对自己，这样他才会爱上一个更真实的爱人。
“这不是自信心过剩，我确定你也爱我，”景山海走近了林明思，他向林明思伸出一只手，那是邀请舞伴的姿势，“你在看到我的时候，瞳孔会瞬间放大，那是感到激动或者恐惧。”
林明思哑然，这很有可能是景山海编造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瞳孔是怎么发生变化的，可是他想不出来应对的话语，只是默默将手放到景山海的手心里。
景山海另一只手搭到林明思的腰上，带着他轻轻转了一圈，华尔兹的舞步，灰尘在阳光下飞舞。
“吸引力，attraction，对于我来说是致命的。”景山海在喃喃低语。
林明思心里有些慌张，各种各样的恐惧感接踵而来，然而就像是景山海所说的，致命的吸引力，他同时期待了将会发生的事情。
“准备好了？”景山海带着他转过第二圈时，轻声问。
林明思实际上还想再贫嘴几句，说点抖机灵的话。他不满意主导权完全在景山海手里的现状，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没有勇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林明思只是点了一下头。
华尔兹三拍的乐曲无声响起。
这个晚上，林明思睡得很早。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个新鲜的事情，这家宾馆提供ky，就放在床头柜里面，搞不好景山海早就有预谋……
林明思第二天清早起来时腰酸背痛，景山海躺在他身边还没有醒来。阳光从窗帘敞开的缝隙照射进来，在景山海的睡顔上温柔地涂抹了一层金色，蜂蜜一般的颜色。林明思坐起来揉着脸，认真盘算着把景山海活剥的可行性。
当然，如果真的把景山海活剥，他就会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挪威警方逮捕然后遣送回国……所以在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俩还是一同出现酒店的餐厅中，而景山海也完好无损，连一平方毫米的皮肤都没有被剥掉。
江烨淑早就坐在其中的一张桌子旁边，捧着一个kindle，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完全沉浸在书籍的世界中，因为她的眉头紧皱着。
“早上好。你在看什么书呢？”景山海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来，端起了咖啡。他的金边眼镜在阳光下闪烁，林明思以前认为这样的景山海很有精英气息，但经过昨晚对于景山海更深一步的了解和体验，林明思现在觉得景山海就是个斯文败类。
“日式推理小说，无聊所以看看，”江烨淑放下kindle，无精打采地说，“景先生，刚才电气公司给我发来了消息，他们决定解雇你。”
“噢，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景山海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们如果在上市方面的决定效率有这么高，去年就不可能亏损。”
江烨淑瞪了景山海一眼。
“不过，站在他们公司的角度来说，解雇我是个正确的决定。”景山海放下了咖啡杯。
江烨淑大概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把咖啡泼向景山海。
“我今天去改签机票，马上就动身回国。”江烨淑将果酱涂抹到面包片上，语气生硬。
景山海耸了耸肩，拿起餐桌一旁的报纸展开，挡住了自己的脸。林明思认为景山海并不想关心当天的新闻，他只是想用这张报纸把他和愤怒的江烨淑隔开。
其实林明思搞不懂江烨淑为什么这么生气，事情都到了这一地步，生气也毫无裨益，阿山肯定也是不愿意上桌尬舞的。他这时候俨然已经忘了半个小时前还想活剥了景山海的计划，不过他知道现在不能惹江烨淑，于是低下头专心地吃饭。
叮咚一声，手机来了一条信息，林明思拿出手机。短信居然是嘉瑶发来的，内容只有四个大写字母：ASP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