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两年、三年……
五年过去,小女孩长到了十岁,瘦瘦小小,胳膊纤细,显得头很大。
五年时间,她肚子一个人呆在结界之中修行,期间没有开过口,没有说过一句话。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死气沉沉的。
娘亲留下的阵法灵气即将耗尽了。
灵石也只剩下三块。
阵法结界外,已经开始有黑影晃动,它们没有浪费时间去撞击结界,因为它们知道,要不了多久,那个结界就会破开,结界里头的小孩,便会被它们吞噬干净,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小女孩并没有趁手的武器。
娘亲留下了大量的功法玉简,却没有一件法宝。
法宝都毁了。
进入绝阴之地以前的事情她不清楚,她出生起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早些年娘亲还有一些武器防身,后来随着一次一次战斗,那些武器日渐毁坏,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唯一留下的,大概就是这一块铁片了。
她需要武器。
她静静坐在阵法里,用一块石头磨铁片。
然而磨坏的不是铁片,而是石头。
阵法结界范围内的石头全部都被她磨成了粉末,那铁片依旧是个很难掌控的形状。
她想把铁片磨成剑。
像母亲以前用过的那把剑,她记得,那把剑很厉害,斩杀过很强大的黑影,而且一剑劈出,会有雪亮光华,那是她在这阴暗之地里见过的最耀眼的光。
她一直很向往。
石头没办法磨剑,她现在修为已经很不错了,便以手磨剑。
还有最后三块灵石,她得省着用。体内灵气汇集在掌心,让她的手变得坚韧,然后她开始用手磨铁片。
那铁片是什么做的呢?她不知道,只知道十分坚硬锋利,她的肉掌一开始也完全没办法承受,鲜血沁入之中,把铁片都染成了暗红色。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鲜血一点儿一点儿的渗透进去后,那铁片好似没那么硬了。
她一点一点的磨着那块铁片。
她小小的手掌上布满了伤口,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一块很大的铁片最终在她手里有了一个尖尖的头和可以握住的柄,形状依旧不规则,却有了头尾可用。
尖头像剑,可以砍杀这里的凶物。
尾巴就是剑柄,她的小手勉强可以握住。
有剑了。
阵法还能支撑大约半年,她站起来,绕着阵法结界处走了一圈。
结界之外,那些阴影看到她走动,俱都活跃起来。
娘亲活着的时候,将这附近厉害的凶物清扫了不少,这一块区域周围原本是没有多少阴影了,只是随着她的不断衰弱和陨落,又有不少聚拢过来,其中,有一些并不是很强。
她能感觉都它们的气息,其实并不强。
所以,别害怕。
她这几年对这个阵法结界已经了如指掌。
所以她很冷静地做了一点儿改动,然后,那结界就出现了一个裂口。
她装作不知道那个裂口。
然后,有阴影顺着裂口进来,她用手里的剑,将那阴影彻底击杀。
这是在娘亲陨落之后,她独自杀死的第一个凶物。
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它们以为那个失去了娘亲保护的小姑娘就是一块肉,却没想到,她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通过猎杀这些凶物,她的元神还在不断壮大。只是没有灵石补充了,她没法继续吸纳灵气,没有灵气,很多法术都不能用了。
就连一个护身的法术都无法施展出来,到那时,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手里的铁剑了。
那天,她又杀了一个凶物。
那天,阵法结界即将消失,她坐在阵法之中,呆呆看着手里的剑。
她面无表情,好似没有慌乱也没有害怕,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像个孩子。
娘亲陨落的时候叫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
可是活着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意思呢,什么才叫好好活着?
外界有蓝天白云,不像这里这么暗无天日吗,她记得母亲描绘这些时脸上淡淡的笑容,也记得母亲浪费灵气为她展现出蓝天白云时她眼里的惊喜,可现在,她已经忘记了那种心情了。
蓝天白云又怎样呢,看到又如何,好似,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很孤独。
她都产生了很可怕的想法,把娘亲挖出来,然后,她也一块儿躺进去,那样,就不会觉得孤独了吧。
结界快要破开了。
外面又已经有了强大的凶物,很强,可她并不害怕,她不害怕,她只是觉得孤单。
最终,她挖开了曾经埋下的尸骨。
她当初实力差,埋得不深,她看到了娘亲的骨骸,那已经完全只剩下骨架了。
她想挖得更深一些,让她们能躺得更舒服。
结果继续往下挖的时候,她又挖到了一具尸骨。
很小,很小的一具尸骨。
“秋秋,要是你妹妹也活着该多少,有人陪着你,你就没那么孤单了。”
她突然想起了娘亲曾说过的话。
娘亲怀的其实是双生子。
但是因为受伤,因为灵气缺乏,因为在绝阴之地这样的环境中挣扎,肚子里的孩子只活了一个。
她活了,继承了娘亲的优点,出生就显出了强大的修炼资质,且还是个婴孩,就有了强大的灵气修为。
可以说是天生仙胎。
而她的妹妹,出生就是个死胎。
这是她很小很小,还被娘亲抱在怀里的时候,娘亲说的话。
以至于她之后完全没想起来。
可现在见到这小小的尸骸,她想起来了,完全想起来了。
秋秋,你其实有个妹妹呢。
要是她活着,就叫冬冬了。
你叫苏挽秋,她就苏迎冬。
她轻手轻脚地把那具小尸骸抱起来,像以前娘亲抱着她的时候一样,她已经五年没有发出过声音了,却在抱着尸骨的时候,嘴唇张了张,轻轻唱起了娘亲唱给她听的童谣。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她的声音是很古怪的,发音也并不准确,一开始句子都唱不完整也完全没有音调,随着她一遍一遍的重复,歌声终于有了曲调,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在绝阴之地回荡,引来了,更多的凶物。
结界将破。
凶物藏匿四周。
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具婴儿尸骨,在阵中浅声歌唱。
终于,阵法破,无数凶物冲了上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尸骨放到一边,拿起了手中的剑。
许多的凶物涌上来,她没有灵气,只有手里的剑。
她在娘亲留下的功法里挑出了剑诀,日夜苦练,而现在,她用那剑,斩向那些黑影。
一剑一剑刺出,不成型的剑终于闪耀出了华光,她知道,她有了剑气。
一场厮杀不知道经历了多久。
久到她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上,身上满是伤口,剑上全是污血。
周围,也没有了一个魔物。
她跪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疲惫,也不知道害怕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头,茫然的看向四周,忽然心中有了莫名的恐慌。
那恐惧来源于哪里,她都不知道。
忽然间,脑海中有了细小的抽泣声。
这让她很奇怪,娘亲死后,她哭了两天,自那以后,她再没有哭过。
现在,那哭声?
“姐姐,我害怕。”
她的脸上表情万年不变,一直绷着的石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惶,“你是谁?”
“姐姐,我好害怕。”
“姐姐,我是冬冬。”
“冬冬好怕。”
她说:“妹妹,别跑,我保护你。”
自那以后,她多了一个妹妹——苏迎冬。
一个在她身体里的妹妹。
时秋手中的剑发出了一声嗡鸣,她睁眼时,眼角里已有了泪光。
天问剑,就是那块铁片打磨而成。
而最初,是她用手磨剑,所以,她才会觉得,这剑,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是她的手。
在她意识到这点儿的时候,她想起了曾经的那些记忆碎片,看到了,苏挽秋的童年。
原来,那个苏挽秋,小时候那么凄凉。
所以,所谓的妹妹,难道是她自己因为害怕而分裂出来的人格?虽然这么解释也有点儿道理,但时秋总觉得她忽略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她绞尽脑汁地想,头都想疼了,脸色也变得雪白,结果没注意到溯渊靠近,没有察觉地直接被溯渊抱在了怀里。
“别哭了。”溯渊柔声道。
她哭了吗?
时秋下意识伸手抹了下眼睛,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已经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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