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没有能够救渡众生,永远超脱苦海的本领,那他为何不救渡众生,超脱一时之苦海?
观音菩萨在无量量劫之前,救渡众生,但无量量劫之后,她遍察三界六道,众生依旧凄苦,所以她潸然泪下。
但因为这一点,她就不再去救渡众生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即便知道,众生皆苦,难以超脱苦海,即便救他们脱离一时之苦,他们日后依旧会再陷入其他苦难之中,观音菩萨依旧不断的救渡世人。
最重要的,不是结果,亦不是过程,而是本意啊。
观音菩萨的本意是怜悯世人,救渡世人。
所以即便她永远都救不尽,她依旧会去救。
地藏王菩萨发下大誓,地狱不空,我誓不成佛!
即便明明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让地狱之中,所有鬼魂脱离罪业和苦厄,但她依旧坐在地狱之中,不断的超度着一个又一个罪业缠身的恶鬼,消除他们的罪业,让他们摆脱痛苦,超脱往生。
成佛?
或许从她发下大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准备成佛。
人人皆求成佛、成圣。
诸界神佛漫天、神圣遍地,又能如何?
但对她而言,佛之一字,只是烟云而已。
对慧觉而言,既然他无法让世人超脱永久之苦厄,那么那就竭尽自己的所能,让他们脱离现在所身受的苦厄。
也许,他这一生,一世,所能够救得人,相较于三界六道,相比于无尽时空,一点微粒都算不上。
但这又如何。
他想要去做,便做了。
不问人,不问己。
只因为,我想做,仅此而已。
慧觉说罢,慕子玉已是肃然起敬,
“师父真乃佛门大德也!”
然而面对慕子玉的称赞,慧觉只是哑然失笑,
“小僧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佛门大德。”
“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这种事情,只要是有良知的人,都会去做,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佛门大德四字,当不得,当不得!”
但慕子玉依旧只是摇了摇头,他心中感喟。
舍己为人,四字说来简单。
但这个世上,大多都是损人利己之人,真正能够舍己为人的,又有几个?!
甚至莫说玄门之中,便是普通老百姓家里。
为了钱财、权势,兄弟相争、父子反目的事情,还少吗?!
前朝末年,诸国并立之时。
儒家圣人荀老夫子说过,人性本恶。
这一句话,慕子玉其实颇为赞同的。
而且,在他看来,正因为人性本恶,所以才要学习礼和法,用规矩来规范人的行为。
能终生不为恶,不损人,尚且艰难,更加何况是舍己!
佛门虽然教人慈悲,让人向善。
但慕子玉听说过,前些年,当今皇帝陛下大寿之时,北境沧州法华禅寺慧光禅院首座悟真大师亲携三千僧众、神女,为天子献了一场弥罗梵天佛舞。
此舞一起,漫天金莲飘落,佛光浩荡数十里,异香弥漫,更有天降异像,诸般纷呈,有三千神佛虚像现身,齐声为天子贺寿。
除此之外,悟真和尚又献上一座号称以法华禅寺一众僧人耗时三年昼夜开光祭炼出来的十三品琉璃宝玉无量光王佛塔。
传闻此塔神圣庄严,有无量光明绽放,能普照十方。
被此塔佛光照耀,能祛病消灾,延年益寿,更能消解罪业,祷祝福报,堪称乃是佛门功德重器。
悟真和尚献舞献宝,引得龙颜颇悦。
因而这些年,法华禅寺很是风光,前往法华禅寺烧香拜佛、祈祝功德的达官显贵络绎不绝。
北境法华禅寺颇有天下佛首的意思。
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和而不同。
对于悟真和尚和法华禅寺的风光作派,慕子玉他心中颇不赞同的,但他并不会对此置喙。
但这也是他不愿带着自己的女儿,前往法华禅寺的原因。
因为他明白,或许法华禅寺真的高僧众多,或许悟性大师真的是慈悲为怀,但只怕,以他的身份地位,多半是见不到他们的。
不是这些佛门大德不愿意见。
而是只怕,想见的人太多了,像他这样官位不显、权势不重的小小县令,多半会被下面的人回绝。
此刻,至少在慕子玉心中,慧觉这个小和尚,显然比那些高僧,更像一个高僧。
心中诸般念头收摄,慕子玉心中感喟。
不过正在此时,他心中又是忽然一动,脑海里面,一个念头陡然闪过。
这一下子,慕子玉顿时面色有些为难。
“慕施主,有什么疑惑,尽管说出来便是。”
留意到慕子玉的神色变化,慧觉连忙说道。
“这……”
慕子玉依旧有些迟疑,似是患得患失。
但最终他咬咬牙,朝着慧觉开口说道,
“师父,若玲儿被点化之后,她是不是,就得从此长伴青灯古佛?”
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脱离俗世烦扰,让人羡慕,但是任何一个孩子的父母,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女成为出家人。
慕子玉自然也是如此。
然而,慕子玉的话语落下,慧觉不由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慕施主是为此事忧心啊。”
“慕施主,你大可放心。”
“这孩子魂魄之中的兽性被点化之后,只是让她灵智清明,绝不是说直接超渡她遁入空门,而是等若让她化作佛门天女。”
“她可以像一般的孩子一样长大,以后成亲嫁人,相夫教子,过和平常人没有任何两样的人生。”
“多谢师父,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慕子玉心中最后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
有了慧觉的应允,慕子玉夫妇自然放心下来了。
如今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等着慧觉早早前往睢县一行了。
至于慧觉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前往睢县一行,却是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决定的事情了。
这一点,慕子玉虽然很想开口,但他最终并未多问。
州府命令,以赤枭骑军随行,必然是极为重要的机密。
因而他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好多问,亦不敢多问。
最终,他只是朝着慧觉告辞一声,然后带着夫人、女儿,王嬷嬷、晁公,往右边空闲的桌子上坐了。
他们一家人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疲惫不堪了。
不过此时,困扰一家人三年之久的难题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他们心中的欣喜甚至掩盖了神情之中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