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五个人被困在了这里,准确的说是我们三个,我想,另外两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吧……
我的腰刚刚应该是被撞到了,现在完全直不起来,刘亚新坐在我旁边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不断的颤抖,何超就蹲在我们的对面,浑身沾满了泥土与鲜血,我没想到平时对任何事都心不在焉的他,现在竟然哭的像个孩子。
何超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头,惊恐的看着脚下,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凤仙……凤仙……”
……
这新工作环境简直是闲的不行,我们三个到这三天了,每天的工作量就是玩手机,从早上八点一直玩到晚上六点,玩到现在我甚至有了一种怀疑人生的感觉,虽说这矿井要倒闭了,可这也太闲了。
反倒是刘亚新和何超,两个人下载了一个联机游戏,每天打的不亦乐乎。对于他们两个这种没有上进心的少年,我替他们感到可耻。
这集团里其它三个矿都是小矿井,说是年产量三十万吨,其实也就年产二十五万左右,这种矿井国家早就下令停止采掘了,煤矿安监局来检查的时候,集团里‘招待’的挺好,回去后那帮人就上报说这是最低的三十万吨矿井,可以保留,所以集团里这三个老矿就这么一直坚持着。
我在办公室里无聊的打着转,这三个老矿现在都已经濒临倒闭,更别提这个最早的矿井了。虽然是濒临破产,可这办公室也忒寒碜了点,总共就三十多平方米,还是机电科与采矿科共用,两个科室的人上上下下加起来就九个,还是把我们三个算进去了。
采矿科的主任后面有点门路,加上平时工作也不忙,所以他成天出去打麻将,所有的工作都扔在另外两个人身上。至于机电科,更闲了!这种老矿井的机电工作量几乎都已经完结了,平时根本没事干!我来了三天我连主任都没见到,据另外两个机电技术员说,主任是去海南过冬了。
这两个技术员我都认识,一个叫姜颜,二十七八岁,大家都叫他姜老三,之前新建矿风机房里的那两个大姑娘,其中一个就是他媳妇。另一个只知道姓王,三十岁出头,平时傻乎的,家里是开煤田镇上开饭店的,没事的时候他就直接回家帮忙去了。
我站在办公室的墙前,墙上面挂了两张图纸,一张是供电系统图,一张是采矿平面图。那张供电系统图我已经研究的差不多了,大概的电缆分布心里也有个数,至于这采矿平面图,其实我完全没有必要看,毕竟专业不太对口,看了也没多大的用处,可我每天还是会过来看上一会儿。
原因很简单,上面画着井下各个巷道的分布图,如果我们要下井,这些东西是我们一定要熟知的,到时候也不至于会在井下迷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每天都过来看的原因,这一矿是煤田镇最古老的矿井,这里发生过很多诡异的事儿,甚至有些巷道已经被封闭了,而且特意打了两层水泥墙!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我们三个现在本身就会招惹这些邪乎事,我提前记清这些位置,下井的时候也可以尽量避免走到那。比如那307轨道巷的工作面,当年井下支护设备简陋,所以冒顶的时候死了不少人,现在虽然已经封闭了,但从那里过往的工人时而会听见里面传出哭泣声,万一我我们一不小心走到那,再看见一帮鬼魂,非要跟着我们回家可怎么办。还有负责提、送料的副井下面,那里几乎是经常发生邪乎事,这是我前两天刚听姜老三说的。
姜老三说,那年他才十九岁,那时候715煤田镇的生意非常红火,很多人都是挤破了头都进不来,他也是赶着父辈在本地的关系,才走上了后门。
他刚工作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而且很害怕下井,大家都告诉他只要遵守规章制度就没什么事,所以他就死背煤矿安全规程,认真执行里面的每一项要求,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救了他一命,但他却目睹了整个经过。
他说那天是三九天的最后一天,天气冷得能冻死人,他的工作就是在副井的井下,冷风顺着倾斜的副井井口不断的往下灌着(那时候工作环境简陋,一矿的副井不像是新建矿的副井,并没有搭建装卸仓库),他被冻的瑟瑟发抖。和他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个人,两个人平时分工明确,他负责矿车下降后的工作,另一个人负责矿车提升前的工作。
夜里十点半左右,正是上二班的工人发困的时候,掘进面又送来了几矿车的废料,另一个人开始组装矿车,把这几车料和之前的几车链接起来,这人足足链接了十二辆矿车,姜老三则站在安全硐室里准备通知地面绞车房提料。
姜老三说,正常情况下,这种满二百斤的矿车也就是就提八辆左右,这人违章操作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没出过事,而且煤矿那时候抓安全的力度也不够,再加上各班组之间也存在竞争工作量的劲头,所以这些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导致了之后发生的事。
这矿车提升之后,副井下面的人员是要撤离的,都要站在副井的安全硐室里面,可对于一个长期违章作业的人来说,这点违章简直就是正常作业,所以那个人一直站在轨道的旁边。
然后在矿车提升了七十多米后,钢丝绳断了。
这一列矿车的重量本来就超标了,再加上倾斜的副井,这一列矿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姜老三跟我说,他当时几乎是刚听见啪的一声,一列矿车就在眼前闪过去了。
在重力的不断加速下,说是它们是火车都不为过,到了平缓的轨道后,前几节矿车还能抓住轨道,可后面的矿车全都变道了!后面的几节矿车直接就被甩了出去,他当时连看一眼那个人的时间都没有,余光里隐约觉得那人是在打哈欠,然后那人就被矿车直接糊在了身上。先是撞在布满了锚杆头的巷道壁上,然后矿车又连滚带翻的滑出去二十多米才停下来。
姜老三在给我形容接下来画面的时候,眼神里满是惊恐,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得颤抖。
“墙壁上都是血,地上也被拉出了二十多米长的血迹,我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是血。那个人先是被矿车刮在了巷道壁的墙上,巷道壁上密密麻麻的十二厘米的锚杆头,都扎进了他的身体,然后矿车继续翻滚,他几乎是在巷道壁上被拖拽着出去的。他的脖子直接就被锚杆头割断了,头颅就在巷道壁上挂着,身体说是被分尸也不为过,像是破裂的抹布一样,整个人四分五裂……你想象不到那种场面,就连我也没想到”
这件事后来调查的时候才不对劲儿,据说那钢丝绳断裂的现象很不正常,断裂口根本就不是参差不齐的撕裂样,倒像是被人给一剪子剪断的,而且按照矿车甩出去的运行轨迹,那人被撞后应该直接就会被扎在墙上,怎么样也不可能被带出二十多米。
后来这事沉寂了一段时间,大概过了半年吧,那里开始出现众人解释不清的事。停止的矿车经常会在深夜里自行移动,有的时候是自己“爬”到了工作面,有的时候是脱离的轨道,躺放在一旁的空地上。
有的人开始说是阴魂不散,现在回来了,有的人说是矿车有了灵性,想向别人表达什么,不过传的最多的还是阴魂不散,在我看来,那里可能真就是切切实实的有一只鬼魂,不过钢丝绳断裂的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我收回思绪,这采矿平面图我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三条出路主井、副井、风井的走法熟记于心,只是我潜意识里还是避免走副井,天知道那鬼魂是什么样子,万一维持的是死的时候的样子,那不得恶心死我。其他的几个重要联络巷我也记得很明白,毕竟这不是新建矿井,前前后后就几条路,这老矿井新手下去后就感觉和迷宫似的,三拐四拐也拐不出来。
当然,按照眼下的情况,我们很可能就是一直在这里玩手机,根本就不用下井,那样最好。
这图看完了,我又觉得无聊起来,办公室就剩下了我们三个,也不知道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我看了看表,十点半,再坚持个一个多小时就该开饭了。刘亚新和何超还在那玩着游戏,有时候真是羡慕他们两个,2B青年欢乐多。
我顺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今天还不错,既不下雪也不刮风,我嘴里有些淡,准备出去抽支烟,正好还能透个气。
我一边掏烟一边推开办公楼的大门,发现姜老三也在呢。
“擦,老三不敞亮啊,抽烟都不带我一个,自己跑出来了,是不是又整着什么稀罕烟儿了,自己独享呢”
姜老三回头瞅我一乐,说道:“陈森,你这不是冤枉我呢,这吸烟有害健康,我寻思我自己遭罪就行了,怎么好意思拉上你陪我一块受罪”,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掏出塞在羽绒服兜里的左手,手里攥着一个红通的盒子,然后伸向我,我定睛一瞅,中华。
这小子还真特么是出来独享了!我一把抢过来,点上一根后也没还他得意思,直接就揣在自己的衣服兜里,同时告诉他:“没收了!给你长长记性,这就是独享的后果!”然后我还冲他吐了一口烟,想故意气气他。
哪知道这小子根本没中招,反而对我又是一笑,然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对我说:“陈森,上一次的事谢谢你了”说完他竟然还对我鞠了一躬。
这一下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赶忙把他扶起来,尽量使自己放松,然后戏谑的说道:“你鞠躬,烟我也不还你”
其实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上次我救他老婆的时候,风机房的摄像头录的很清楚,或者说整个矿上的摄像头都录的很清楚。把鬼引出来、关门、结果被两只鬼堵住,这些他都看在眼里,那时候他就想当面谢我,只是我当时心很乱,整天懊恼于被困在煤田镇上的事,哪有时间顾忌他。
这姜老三也不傻,也明白我这么说的意思,当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说了句谢谢。我们两个就看着遍地的白雪,默默的抽起了烟。
片刻后,姜老三将烟头猛地弹了出去,伸手又朝我要了一根烟,然后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轻轻的说道:“煤田镇,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