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侯请。”
荀悦对着袁术施了一礼,便邀请袁术一行人进了荀家他所在的厢房。
黄忠等人依旧站立一旁,卫语觉得荀悦并不是外人,与之解释原因之后,后者也是见怪不怪。
袁术,徐庶,卫语,荀悦,辛毗五人已经是坐了下来,几个丫鬟上好了茶水之后便开始了谈话。
“佐治能寻得袁公这般明主,也是难得,愚兄先在此祝佐治前途似锦了。”
“哪里哪里。”辛毗虽然很赞同荀悦的说法,但是也是客气的说道。
“仲道当日河东一别,为兄甚是想念,如今再聚定要彻夜长聊。”荀悦本来就很欣赏卫语,现在这番话也不是什么客道话,确实是情绪使然。
继续与卫语,徐庶,辛毗寒暄了几句,荀悦唯独没有去理会袁术,虽然嘴里一直说袁术贤名,但是自己却未对袁术说一字。
卫语知道这便是所谓名士的傲气发作了,以荀悦的才智不可能不知道几人前来的目的,现在不与袁术谈话,一来是看其态度,二来也是试探袁术。
这般下去也是不行,卫语喝了一口茶水之后,便是将茶盏放下,缓缓说道:“仲豫兄才情自然不用多说,但我也常闻荀家人才辈出,何不像我主引荐一番呢?”
荀悦一听,便是思考了一会儿,“仲道谬赞了,荀家这一代出彩的无非是三若一公达,悦与这几位从弟比起来实在是相差甚远。”
“仲豫自谦了。”
干笑了一会儿,荀悦再次开口:“公达自张角举事以来便是不愿见客,友若平时喜好游学也是不知去向,休若则常常不在家中,于附近山上建了一座草庐,舞剑作赋以为乐。至于文若?应该是在与公达一同进修,黄巾大乱之后他便发誓要匡扶汉室。”
果然不出所料,这荀家三若一公达全部都是难见的主,听着荀悦对三人的描述则是可以证明之前的猜想,这几个人目前还不想出仕。
“也罢,见到仲豫也是一样。”卫语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实不相瞒,这次我等于主公前来,便是想起仲豫出山,辅佐主公做建立不世伟业。”
卫语的话说的很直白,导致在场众人都是屏住了呼吸,荀悦一听先是一笑,之后就吹了吹杯中的热茶,冷不丁的对着袁术看了一眼,问道:“敢问袁公何为不世伟业?”
袁术反应也是很快,张口便来:“匡扶汉室,惩奸除恶,便是伟业!”
“呵呵。”荀悦没来由的笑了一句,“敢问袁公伟业成后,又应该如何治道?”
治道一词最早出自于孔子,意思大概就是治理国家的意思。但是袁术这个二愣子明显没想过霸业成后之事,被荀悦一问,只能投机道。
“治道之事乃是仲豫你们强项,我袁公路的本事自己也知道,但是我可以保证定会让汝等放手而为!”
“恩。”荀悦点头恩了一句,便收回了锋利的眼光,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样子。
而一旁的卫语则是抬头看了看的荀悦,大脑之中已经开始奋力搜索关于荀悦的历史记载。
荀悦好学自然不用多说,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作为荀家年轻一代的代表,著有《汉记》,但是很快便是落寞了下去,历史上对他的描述也只是三言两语,卫语很自然的想到他应该是后期被荀家雪藏。
卫语多少从野史上知道一些原由,荀悦应为有些思想不符合当时的社会环境,所以才落到了如此地步,至于荀悦的思想是什么,卫语自然无法得知。
现在卫语只是摆着摸着石头过河的态度,语言上小心试探荀悦,思索再三便是问道:“仲豫兄若是有何治世之道直言不讳便是,我想主公定会洗耳恭听。”
被卫语一说,荀悦也是看了袁术一眼,最后就叹了口气道:“悦非圣人,所说不过是一家之言,袁公与诸位能够倾听便是悦之大幸。”
“所谓治道,无非是治理百姓,官吏,刑法,文化之道。悦便是在此抛砖引玉,这般献丑了。”
“夫百姓者,识字百不存一,有学识者更是少之又少。想我大汉泱泱大国,平头百姓为多数,开启民智已经是迫在燃眉之事!
昔日仲尼便是开学讲课,先祖亦是得益于此,圣人尚且如此,我辈何不效仿?”
荀悦说完已经在开始观察众人表情,卫语更是一脸古怪的看着荀悦,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明白荀悦被荀家雪藏的原由了。
荀悦所说的开学教化并非是想颍川书院,鹿门书院那样的场所。也许颍川诸老与荆州庞德公也想效仿圣人做那广开民智之事,但是在东汉这个世家门阀为主的是社会,这样做得所受到的阻力极大的。
很显然无论是颍川还是鹿门书院都无法做到,迫于压力的他们只是招收世家子弟为主,所谓的开民智不过是笑谈罢了。
世家需要垄断文化,需用文化教育家族子嗣,从而登上朝堂掌控政治,根本不可能允许寒门子弟崛起,养虎为患。
所以荀悦的言论难怪为世家所摒弃。
卫语刚刚准备说一句从长计议的话,一旁的袁术已经冷着脸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仲豫此言大善,术之领地必然开学教化,广开民智。”
荀悦不可思议的看了袁术一眼,脸上已经充满了激动,而一旁的卫语,徐庶,辛毗更是惊讶。
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公向来有些二百五,但是没想到轻言答应这般的事情。袁术可是四世三公,这样做下去等于是自毁根基。
袁术对众人做了一个不必担忧的手势,就对着荀悦说道:“仲豫还有他言可以一并说来。”
“再说官吏,成王治者,必本乎真实。”荀悦按耐住激动,顿了一顿说道:“德必核其真,然后授其位;能必核其真,然后授其事;功必核其真,然后授其赏;罪必核其真,然后授其刑;行必核其真,然后贵之;言必核其真,然后信之;物必核其真,然后用之;事必核其真,然后修之。若袁公能综上为之,必然是治下官吏清廉,百姓安居乐业。”
卫语废了不少功夫,将这拗口的文言文在心中翻译了一下,便是大概了解了意思,荀悦所倡导的就是后世广为流传的核心价值论中的“实事求是。”
只不过他将这一点运用在了选拔官吏之上,在他看来官员的选拔与任用、奖励与惩罚都需要进行考察核实,这是度量万事的依据,要在“真实”的基础上对官员的德、能、罪、行、言进行核实准验。
不得不承认荀悦这样一个东汉人有这样的思想已经是难能可贵,虽然袁术就算按照这种方法选拔官吏,也不一定能杜绝的贪官污吏的事项,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果然袁术脸色虽然不好,但是也是缓缓的挤出了一个字,“可。”
卫语看着徐庶与辛毗担忧的眼光,一时间不能理解,但是深想一下却是恍然大悟。
荀悦看似符合情理的选拔官吏的方式,却蕴含了大量的玄机。要知道这些诸侯的很多官吏都是从当地得世家大族中选取的,那么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真的能做到荀悦所说的那样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若是世家子弟达不到这样的标准,那么自然会落选,那么这些肥缺谁来填?自然是寒门子弟!
卫语在思考的过程之中,荀悦又是开口:“政治大经,法,教而已。无论是教化与刑法都应该有个先间后繁的过程,所谓‘教初必简,然后责备。刑始必略,然后求密。’若是开始就设置繁礼等同于设必违之教;若是一开始就是重刑,必然会导致陷民于罪的后果。”
好一个反骨仔!卫语心中已经做出了评定,要知道现在的无论是皇室还是世家大族都是以繁重的礼仪为尊,而荀悦张口闭口就是要先间后繁,你是将世家大族置于何地?
但是卫语又不由不佩服荀悦的心思,这中方法确实是好的,先不论不论符不符合实际,但是综上所述,荀悦简直就是这个封建时代的进步人士。
一边的袁术已经开口,“仲豫此法虽好,但应该根据事实情况而定,若是刚下的城池必然要用严刑来制约一些不轨之徒。”
袁术出人意料的否决了荀悦的话,但是荀悦并未生气,只是接着说道:“袁公考虑周到,在下佩服,这也是在下最后想说的一点,度其时宜。”
“所有的政策调令都应该考察当时的具体情况,比如说这君臣两立!”
君臣两立四个字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东汉的从来都是“君为臣纲”,现在荀悦却要说君臣两立,这跟造反之人何异?
“昔日桓帝以来,汉统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如今更是黄巾之乱,山贼流寇作乱不断,残暴生灵。而今陛下当政,庙堂朽木为官,遍地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如此之计,长亭侯官拜虎贲中郎将,又为南阳之主,不应有所作为?
孟子有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如今陛下大兴买官之道,亲信党宦之辈,社稷潦倒,视肱骨之臣如草芥,长亭侯大破黄巾居功至伟,如此危难之际,愚忠又能成何事?”
荀悦不断的引用典故,一大番话说下来,眼神已经死死盯住了袁术。他心里清楚,若是袁术没有答应前面三条,他最后不说也罢。现在能够说出这般逆反之言,他就是在赌!
他不是荀彧,根本没有什么匡扶汉室的理想。后世也将荀悦的思想有所归纳,说白了他的信念在于百姓。他想跟随的主公定然不能愚忠于现在的汉帝,只要能够让百姓开智,官吏清明,治下安定,他宁可舍了性命也将刘家的江山搬到,辅佐他心中的明主登上帝位。
卫语已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真的很想私底下问一问荀悦,你丫的是不是也是穿越过来的,这简直是**裸的怂恿人造反。
只可惜卫语前世只是个高科技研究员,喜欢三国也只是爱好。史书就没有读过几本的他,根本不知道荀悦刚刚所说的思想,都是通过他的《汉纪》表达的玲离尽致!
而此时的袁术则是争锋相对的迎上了荀悦的目光,他没有动怒,反而挂出了一丝不知名的笑容。
袁家与杨家虽然不对路,但是却不约而同的在做着一件同样的事,那便是架空汉家皇帝的权利。施行从下而上战略的袁家出了他袁术,他袁术打骨子里就是看不起刘宏,更别说愚忠!
“善!”
这个字有力的从袁术嘴中吐出,荀悦一颗心总算是尘埃落定。
当他准备起身认主之时,一个身影已经飞快的跑了过来,将随身的宝剑丢在了案几之上便是扑通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颍川荀衍望主公收留,愿为主公鞍前马后!”
这是一个白袍青年,披头散发,颇有衣服狂士剑客的模样,看这个样子明显是在一旁偷听很久了的。
荀悦一脸震惊的看着疯疯癫癫的荀衍,只能无奈说道:“启禀主公,这位是我的从弟荀衍,字休若。”
袁术还有些被这突然而来的幸福弄得摸不着头脑,只有卫语在一旁小声腹讥。
“尼玛,这荀家的反骨仔真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