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既然缺了两味最贵重的药材,姜清意也懒得再去喝了,无他,实在是苦。人家大小姐喝完药还有个蜜饯爽爽口,她可是没这待遇的。
“奶娘,徐哥哥都说了,这药用处不大,咱们就不要喝了。你抱着我睡一会好不好,多睡觉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事的,真哒。”实际年龄一大把的姜淑意卖起萌来竟然毫不害臊。
丁嬷嬷抱着怀里小小一团,明明九岁了,却看起来和六七岁似的,瘦瘦弱弱,惹人心疼。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原来就有主意,但这次也太大胆了,竟然拿着生病过人这样的借口。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六夫人啊,胆子大得很,要人命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姜清意也顾不上睡觉,瞪着大眼,有些害怕道:“奶娘是怕她趁这次机会把我……”不至于吧,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
丁嬷嬷赶紧安抚她,边给她拍背边说安慰:“别害怕,有嬷嬷在呢。放心吧,这次你病的急,她只顾着害怕真有事京里追究,且想不起来那等害人心思。看她这次连着请了几位先生来给你看诊,就知道她还是害怕的。不过,若是给了她借口,说不定就大胆起来。她手里的命案官司也有那么几件呢。”
是呀,姜清意明明是京城大房来的,即使失宠于父母,可也是正经嫡女。而六夫人几年来一直敢这样对待她,不可谓不大胆了。趁着这过病的传言,六夫人说不定真会让她就这样死了。
“没事,虽然嬷嬷护主不利,让姑娘受了很多苦,可护住命还是没问题的。这几年京城里老姐妹也还有几个一直记得我。不到关键时候,六夫人不会真的动手,咱们死了,对她没多大好处啊。只不过嬷嬷是想提醒姑娘,万事还得更加小心才是,可不能傻大胆。”丁嬷嬷笑着把姜清意搂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
丁嬷嬷心里叹气,她们俩过得这样糟,根子上还是大夫人心太狠。这么多年,大夫人若问一句姑娘过得好不好,也不至于让六夫人那样嚣张。
姜清意听得直点头。要是一般仆人敢这样说主子,那就是犯上,可她知道,这么多年奶娘可真是把她当宝贝一样疼爱,说这些也真是为她好了。她终归是把这世道想的太美好,哪想到人命这么不值钱。
姜府六夫人,族长家儿媳妇,在这齐县女人圈里也算是领头人了。六老爷只是捐了个七品虚职,她就敢明目张胆称“夫人”,不可谓不得意。
“夫人,这是老爷前日送您的玉容膏,先不提有多贵重,只这如琉璃般光泽的白瓷瓶,奴婢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再贵重的东西遇到夫人也是平常,您的肌肤可是应了那句吹弹可破了。”大丫头碧玉刚刚用杏仁羊奶服侍六夫人敷体,又用这一般人连护脸都未必舍得的玉容膏做一全身按摩。
六夫人微眯双眼,享受这一刻的舒适,听到这里笑道:“就你会糊弄我,都儿女双全的人了,肌肤哪里还能看。”
碧玉手上不停,笑道:“奴婢老实人一个,可不会哄人。前日您也去刘家赴宴,那刘夫人比您如何?不知道的还以为长您一辈呢。还有那宴席上其他人,就算二八少女,也逊色您许多。那天齐夫人还眼热,说您手指白嫩嫩细条条,指甲明明没有染色,却粉嫩嫩端是好看。更别提多少人羡煞您的芙蓉面喽。”
六夫人不敢多笑,怕生了皱纹,但即使闭着眼睛,身体纹理也能将笑意散发出来。她对自己相貌和身条还是极其自信的,不说这齐县,就是州府,也是数一数二。女人啊,其他都是其次,这脸蛋和身段是绝对要好好保养。有几个男人喜欢女人内在美,还不都是看长相举止是否可人意。
姜家在这齐县是一等一的人家,而六夫人乔氏出身仅是乡绅之家,这还是往好听里说,其实也就是个土财主家庭罢了。为什么能嫁入姜家,还不就是凭着相貌出众。
当年六老爷到同窗家中以诗会友,无意中瞧见了粉面俏腮杨柳婀娜的乔氏,一见钟情,再见许终身。表误会,人家当年最多拉拉小手,可没发展到无下限线哟。
乔氏也是好手段,只有貌美很可能只沦为妾室,可她会来事会谋划,硬是让六老爷对抗父母明媒正娶进门。
一开始公婆多有不喜,他们还想着给儿子找个助力。这可好,这儿媳家世没有,嫁妆不多,竟然没有一样能拿出手去。至于姿色,哪个婆婆喜欢儿子娶个绝色美女,没必要嘛,又不是纳妾。
可乔氏小心温顺,愣是在姜家站稳脚跟。更喜的是,很快就将婆婆熬死了,人生这份得意啊!
只是,男人终究好色居多。老婆再是赛貂蝉,见多了也成了左右手,尤其像六老爷这种好风雅之人,身边更是新人辈出。
六夫人忆起当年风采,又想到如今形势,不免叹气,“如今这美貌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给自己看。”
碧玉乃是六夫人心腹,自然知道夫人忧愁什么,宽解道:“夫人,别说那些小蹄子只是玩物,老爷从来没放在心上。再者说了,那些东西连个子女也没有,还不是一两年新鲜就被忘在脑后。老爷心中惟有一人,那就是您了。您也说了,儿女双全就是最大依靠。何况,如今别说咱们府里,就连这族里,还不都靠着您在张罗。”
在这姜家,被乔氏找借口提脚卖了的不得宠妾氏不止两三个。六老爷在意时将人放在心尖尖上,不在意时死了都不会去看一眼,全由着乔氏折腾。为此,在乔氏身边伺候的人,就没有敢爬床的,只为看透了情势。
六夫人也只是随意感慨一句罢了,权势可比男人的宠爱更让人心动。“是这个理。别说,你这手法,按得越发越发舒服了。我这几年保养有道,也多亏了你这些法子。咱们大娘也有十岁了,赶明儿你也辛苦一下,服侍服侍她。她也很该保养起来了。”
姜家族人每支都有大排行,但由于各处做官,各家说起来还是按单独排行。比如,姜清意在京城姜府排行三娘,大排行就是七娘了。提到这里,姜清意万分庆幸,自己只是三娘,而不是大娘!
碧玉笑道:“是,夫人。大娘样貌随了您,底子极好,奴婢伺候起来可不费事。说起来,冯嬷嬷一直在外面候着呢,好像是和京城三娘有关。”
姜清意此时正在吃她那病号饭——白稀粥。这要搁她前世,就这大米稀饭谁稀罕啊,最穷的人家也不当回事。可是现在,就这一口热乎饭,奶娘还是拿了点铜钱换来的。
看看丁嬷嬷吃的白菜帮子汤,温突突的没多少热乎气,主食就是个冷馒头,姜清意都觉得心疼。“奶娘,等咱们出去就好了,再穷也能吃口热乎饭。您天天吃的这样,胃口都能弄坏了。”
丁嬷嬷还安慰她道:“其实也没多苦,穷人家里连馒头都吃不起,都是吃粗粮。当初我家里遇上灾年,哥哥又生了病,后来穷到恨不能吃土渣子。就这样,我们家里也不打算卖了我,还是我求了常来村子里的人牙子自卖自身,家里人才活下来。如今这点苦算什么,只是苦了姑娘罢了。前几年六夫人还能求个面子好看,也没这么亏待咱们,就这一两年,也是过于刻薄了。”
前几年六夫人还没完全掌住族里,且拿不准京里的意思。这两年她腰杆子硬了,自然就不用顾及什么面子了。
姜清意也还好,毕竟不是原主,那也是在现代打拼过来的,虽然物质没缺过,但也吃过这样那样的苦,可不是一个小娇娃。
“说起来,奶娘不是还有两个侄子吗?这些年一直有来有往的。咱们这次出去,有什么事情倒是可以让他们帮帮忙。”姜清意想起来,丁嬷嬷这俩侄子早年没了爹娘,姑姑就是唯一的亲人了。也是可怜,奶娘命也苦,这世上也就她和两个侄子这点牵挂了。
丁嬷嬷笑:“姑娘想着他们,让他们跑跑腿是给他们机会呢。尤其我那大侄子,从小就当爹当妈照顾弟弟,为了吃饱穿暖,练了个脸皮厚嘴又巧的本事,说不定还真能顶点事。”
此时,姜府大娘江清莲正歪在六夫人怀里,委屈道:“娘,你看这菜色,都是吃腻了的,什么猪肚老母鸡汤、莲藕排骨汤,还有什么凉拌猪耳朵、香辣鸡片什么的,换汤不换药,全是腻歪哇的肉菜。这青菜也就是个清炒白菜、虾皮菠菜,吃得人都烦死了。”
六夫人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了,儿子天天在前院读书,就这闺女是个贴心的。“哎呦宝贝闺女,这四个凉菜、八个热菜、两汤两饭还不够咱们娘俩吃的呀。这十月里,天都凉了,咱们北方哪里还有那么多绿叶子菜。就这几样,还是庄子上精心栽种的呢。闺女哎,多少吃点,等开春就好了。”
看着大娘嘟嘟着嘴,吃什么都不香的样子,六夫人恨不能自己能变成青菜让闺女吃了。“宝贝闺女,好好吃饭,要是长不高,身条不好了,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
姜清莲撒娇:“才不会,我长的可高呢。常来往的那几家,身条比我好的可不多。还有府里那个三娘,瘦不伶仃,难看死了。对了,听说还得了肺痈。娘,你还不把她赶出去,那可是过人的病!最可气的是,还有人说她是京城来的,以后还会嫁到京城,比我们身份高贵多了。娘,我不依,就那么个东西,还要嫁回京城?”
六夫人心一突,她闺女再娇贵,以后还不是在这齐县找人家,最多也就到州府里去。可是,那个三娘,说不定真有机会嫁回京城呢,岂不是比她闺女还强?
“不会,若真有那一日,要嫁到京城的也只会是娘的宝贝。”六夫人搂着闺女坚定道。
六老爷虽然不求上进,无法指望,但只要有她在,必然能让女儿如愿。她当初能从一个地主之女攀上姜家,她女儿身为姜家嫡女嫁入京城名门也并非难事。至少,京城里是不可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姜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