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抱着孩子去阳台看了一会儿烟火,绚烂的烟火落在孩子的眼眸里,似乎也没有办法点亮孩子眼中的暗淡。www_da_shu_bao_cc大¢书↗包|小$说$网
夏颜跟孩子说话,“小信喜欢烟花吗?”
孩子怏怏的点头,但比起这好看的烟火,他显然更关心白昊鄞的下落一些,“妈妈,你再给爸爸打个电话好不好?我想等他回来再一起过年!”
夏颜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小信乖乖在这里看烟火!”
她嘱咐好了孩子进屋拿了手机打给白昊鄞,但他的电话仍然是关机的。夏颜打不通,她似乎在这一刻才醒悟,他们之间的维系多么单薄,她一直都只是在等待他的赐予,就算他们已经是夫妻,可这其实,是现在社会中,最脆弱的一种社会关系的维系,最令她觉得自己不可原谅的是,她不应该把小信也纳入这种依赖赐予的状态中,一旦失去这依赖,孩子的打击,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
夏颜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孩子说,他一直在等待的爸爸依然没有办法联系得上,而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在哪里。
她开始深深的,负疚起来!
她重新回到阳台上去,孩子期待的看着她,眼里有细碎的星光,那么微弱。
但孩子很聪明,见她脸色不郁,已经猜到了,“爸爸还是不接电话吗?”
夏颜不想欺骗孩子,实话实说,“不,他电话关机了,他可能在忙,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一边看烟火一边等他回来,好不好?”
孩子讲视线重新移会窗外的天幕,被这个城市的霓虹和这新年夜的灯火渲染成五颜六色的天幕,让人有一种被撕lie开的痛苦感觉。
孩子依偎在夏颜的怀里,眼皮沉重得像是抬不起来,“妈妈,我好困!”
夏颜心一惊,声音干涩,“小信乖,别睡,小信还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倒数过新年呢,小信别睡!”
她知道这沉睡代表着什么,她试图用自己的温柔和不舍能让小信多留一会儿,一点点儿的挽留住这时光。
这所有的一切,都太短暂了。
孩子点头,“妈妈,我不睡……”
孩子显然比夏颜更清楚一旦睡着了就代表什么,被这病魔折磨的孩子在无数个这样子的黑夜里,孩子都只是闭上眼睛,却不敢入睡,很多时候,他甚至会整晚睁眼到天明,他害怕睡神的召唤,那是他无力抗拒的,他总害怕自己一睡着就再也不会醒来,他害怕还没有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告别,还留着许多事情没有做,他就会这样,永远的睡下去。
他说:“爸爸还没有回来呢,我不会睡觉的,我讨厌睡觉!”
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柔,夏颜将孩子抱得更紧一些,“妈妈陪着小信等爸爸,小信……很辛苦的话,想要睡觉的话,记得跟妈妈道晚安,好不好?”
孩子似乎已经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嘟哝,“妈妈,好,我会说晚安的,妈妈,要是后面爸爸回来,你帮我告诉他,我很高兴,他是我爸爸,我要一直做他的儿子,我很高兴。妈妈?”
她哽咽,却死死压住自己的声音,“好,妈妈会替你告诉他的,小信,你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妈妈做的吗?”
孩子扯开嘴角微笑开来,“妈妈,那就亲我一下吧?”
她抱起孩子,在孩子的额头上,温柔的亲了一口,“小信也亲妈妈一口,好不好?”
孩子虽然已经很疲倦,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轻柔得像是羽毛刷过,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力度。
她将孩子抱得更紧一些,温柔的诱导,“小信,我们一起等到新年的钟声响起来再睡好不好?”
孩子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可他的上下眼皮都几乎要贴到一起了,实在撑得很辛苦,她难过,可是毫无办法,或许白昊鄞在会好一些,但是他现在不在,她实在无法参透命运给予她和小信这样残忍安排的真相,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铅块堵住了一样。
“小信,妈妈很爱你,你知道吗,你是我妈妈唯一的宝贝!”她将额头抵着孩子的额头,可孩子的额头很冷,屋里面的空调并不低,孩子还是很冷。
孩子说:“妈妈,我知道,我也爱你!”
好像只是为了回应而回应,孩子根本已经没有交流的精神力气,像只是为了应付她的问题。
她由此更加努力的跟孩子说话,他们说了很多的话,准确的说是她说了许多的话,而孩子回应得很短很轻,更多都只是清浅的“嗯”一声,他在夏颜的怀中,像是实在无法抵御睡神的召唤,他撑得很辛苦也很痛苦。一度,他的身子竟然在夏颜的怀中颤抖起来,像是冷,也像是抽筋。
可夏颜焦急的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孩子却只是摇头,模糊不清的喃喃,“妈妈,我……我没事,我只是……很……很困!”
困?!
可她不想看着孩子睡去,眼泪滑落,滴落在孩子的冰凉的脸颊上,“小信别睡,小信答应了妈妈,要陪着我,等到新年的钟声响起来的……”她说不下去了。
孩子的意识好像还是很清明的,他说:“妈妈……别哭,我……我要跟你一起……等新年……”
可她到底忍不住哭了起来,“小信,妈妈保证,妈妈永远都会跟你在一起,不管你去到哪里,妈妈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妈妈永远在你身边!”
孩子说:“妈妈,我真想……长大了娶月……姐姐,妈妈,你也像……爱我一样爱……月姐姐,好吗?”
夏颜忙不迭点头,“妈妈知道,妈妈知道!”
新年的钟声似乎还在,但是市立广场上那一座大钟楼下,却已经堆积了无数喜庆的人群,窗外的天空,烟火依然绚烂,像是上苍刻意安排,一场明媚的送葬。
“小信,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妈妈让爸爸来陪小信等新年的钟声敲响好不好?”她虽然不知道白昊鄞在哪里,但这是孩子的一个期冀,用这渺茫的期冀是不是能留孩子更长一些,更长一些陪着她说话,更长一些,在她的生活彻底被送进地狱之前,感受这痛却温暖的此刻。
她试图抱着孩子站起来,但是孩子却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力气,但阻止她的试图却很明显,孩子的声音很轻,他说:“妈妈,我很难受,妈妈,就陪……着我待在……这里吧,妈妈……我跟你看烟火……”
她只好不动,抱着孩子僵硬的坐在冷风浅浅吹进来的阳台,“好,妈妈在这里陪着小信,妈妈哪里也不去!”
她抱着孩子,就那么,静静的待着,天幕中的烟火跌落,一点点儿暗淡,恰如她眼中的生气和眸色。
“妈妈,我……我真的好……困……”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距离新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她能感受到怀里孩子渐渐流逝的生命和灵魂,她从来没有这种无力感,就像是指间的沙石,根本握不住,越紧流失越快,“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小信就5岁了,小信就是一个大孩子,就可以去幼儿园,就可以去堆雪人打雪仗了,小信,别丢下妈妈!”
是将灵魂贬入卑微尘土的祈求,可上苍不会给予这怜悯一个释放的出口的,它只会让时间步步紧逼,将她的所有,围堵在一方狭窄坟墓。
“嗯”孩子口中溢出浅浅的呻吟,声音已经很低微模糊,“妈妈……别哭……”
拖得长长的尾音,他的嘴里,开始有温热的鲜色沁出来,睡着孩子的下巴滴落在她的衣服上,一点点儿渗透进她的皮肤,几乎是灼伤,眼泪不停的落下来,却可没有办法降温。
她拿自己的衣袖擦拭着孩子的嘴角,可是根本擦不干净,刚擦干净,就会有更多的温热涌出来。
触目惊心,在烟火一闪而过的美丽景象里,孩子下巴她的衣服,渐渐被鲜色覆盖。
她的眼神,也像是渐渐的被这鲜色浸染了,再也没有办法洗进这妖娆的美丽的流逝,永远不能……
铛铛铛——
新年的钟声终于响了起来,在夏颜压抑的哭声里,孩子颤抖着模糊的声音却奇异的清晰的响在夏颜的耳边,那就像是一句咒语,深深的烙在她的耳边,孩子说:“妈妈,我又……长大……了……一……一岁……,妈妈,新年了,晚……晚安……”
孩子说完这句话,本来拉着她衣服的手突然滑落下来,在沙发上,那响声清晰的长久的回响,不绝……
时间在那一刻是停顿的,新年的钟声是停顿的,窗外绚烂的烟火是停顿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哀伤横陈,她的身子僵硬着,这一刻,像是被死神带走的不是她怀里的孩子,而是她,是她!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只有她的眼泪不听话,反叛的滚落下来,渐渐冷却了她怀里的温热。
她终于忍不住,抱着孩子,大声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