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仿佛太阳烤得地面直冒青烟。恒发汽车修理场的LouTian坝子上,停放着十几辆汽车待修。时而响起的叮当声和马哒声,打破了盛夏日午休的宁静。办公室里,谢老板只穿着短kù,仰睡竹凉板沙发上。高高ting起的肥大肚子,伴随呼噜呼噜的鼾声一凸一凹,唇齿之间犹如大雨后的田缺漫水,不时的又作咀嚼吞咽之状,挤出咕咕的呓语。
李德加工房里砂配件,大鸿带着红忠大恒在LouTian坝赶修一辆日野卡车后桥。由于车刚刚停下,后桥炽热烫手,只好先冲凉水降降温,便钻进车底开修。汗水直扎眼睛,尘土油垢糊满一脸,只见两个眼珠子转。大鸿说:“红忠大恒,你俩抬起牙包,稳住。”红忠缩回手叫道:“我的天,好烫手呀。”“快戴手套啊!”“戴上不利索。”“养家糊口就靠这双手,你想废了不成?”
大鸿吃力地拧螺钉,脸色发白。大恒说:“哥,让我来。”“这螺丝生锈了,要是断在里面那就更麻烦。你俩抱好,注意稳住。”红忠揩揩直钻眼睛的汗水,怨道:“龟儿子谢老板,这大热的天儿,催促着LouTian坝里赶活儿,简直不当人看。大鸿,你跟我们比不起,爬出去歇会儿吧。”“咬紧牙关tingting,再难的事也过去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李德走过来蹲下身子说:“大鸿哥,制动片砂好了。”“行,你去装好,然后调一下方向。”“好哩。”
李德干完来帮忙,谢老板摇着蒲叶扇,踱着方步,点着大肚子走向前,环顾一下说:“杨师傅,你看啥时候啦,牙包还没弄好。”“谢老板,你放心回去继续做好梦,我保证不误事儿。”“嗯,你的话我信得过。”
谢老板转身摇着蒲叶扇,踱着方步,点着大肚子回去。红忠悄声骂道:“看他龟儿子那副打头,会有啥子好梦可做的。”李德笑道:“就是,红忠哥的好梦才多,昨晚半夜三更的不知做啥梦,兴奋得大吼大叫,一屋师兄师弟都吵醒了。”“李德,让你去赶场,你偏跑来抵黄是不是?”大恒说:“红忠哥,你梦见了大美女吧。”大鸿说:“行啦行啦,抓紧干活儿吧。”
一辆公交车在修理场大门前的招呼站停下,华梅下车走进坝子四下探望,李德从车底钻出来看见打了招呼,回头朝车底下喊:“大鸿哥,嫂子来了。”
华梅走向前说:“李德,这么热的天儿,你们中午不但不休息,怎么还在LouTian坝里暴晒着干活?”“嫂子,大鸿哥的技术好,司机一个个认着非要他修不可,别的班没活干,我们班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车库都让占着的。这车跑长途抛锚,出高价急着修好赶路,谢老板真是见钱眼开,象个催命鬼。于是,只好这样喽。嫂子,你稍等一下,我去换大鸿哥。”
李德钻进车底去,华梅苦涩摇摇头,心里说:“大鸿呀,真担心你身体吃不消啊……”
大鸿从车底爬出来,一身油泥,一脸花黑,汗水浸.透的工作服结满白色盐霜。华梅心里一阵酸楚,两眼噙着泪说不出话,大鸿故作无所谓的样子,玩笑说:“你看你,这算啥呢。要是让我去唱苦戏,那就省得画装了。”华梅抹一把泪,摸出手绢给他揩额头上的汗水:“你怎么好几天不回家?”“活儿太多,客户追得急,谢老板催得更紧,天天晚上加班到凌晨一两点,当然我们也想多挣几块。”“想挣钱就不要命啦?”“有李德他们在身边照顾,你放心好啦。”“别干了,跟我马上回家。”华梅情绪很激动,拉起大鸿就走。大鸿拖住说:“华梅,别这样,先听我说……”“我不听。”
李德仨修好后桥从车底爬出来,说笑着叫华梅去宿舍坐坐。谢老板听见动静,摇着蒲叶扇,踱着方步,点着大肚子边走边唠叨:“杨师傅,你们还在磨蹭啥呢,修好了吗?”大鸿说:“谢老板,你的好梦做醒了,我们这活儿也干完了。”“哈哈哈,杨师傅,我一个黄土埋了大半节身子的糟老头儿,还有啥好梦可做的?呃,这位是?”“谢老板,不好意思,忘了给您介绍。她是我爱人徐医生。”“啊,贵客贵客呀,快去我办公室喝茶。”华梅说:“你太客气了,谢老板。我找大鸿说点事,马上就要走。”“也好。”谢老板笑笑又接着说:“杨师傅,你们把那辆北京吉普也赶着弄了?”“谢老板,实在太累了,是不是……”“人家打好几次电话来催啦。”“那好吧……李德,你带红忠大恒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谢老板摇着蒲叶扇,踱着方步,点着大肚子走去,华梅望望他的背影悄声说:“唉,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呀……大鸿,如果你今后发了,会怎样呢?”“应该是另类吧,起码是只白乌鸦。”
修理场大门前的树荫下,华梅说:“每天晚上儿子总念着你。”“是儿子TaMa吧?”“别自作多情,要是谁稀罕你,我白送倒拿钱。”“唉,真没有想到啊,我杨某人,曾经人见人爱,崇拜者如云,可现在沦落到如此地步,悲哀呀!”“别装啦,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今晚回家吧,我和儿子等你。”“遵命。”
公交车开来,华梅回头看着大鸿,羞涩笑笑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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