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山与西山相对而开,中间隔着一片矮坡,坡正中躺着一条宽道,直往潼关,入西都长安。
官道北边是西山,南边则是庆山。西山上坐落着明泉寺和明泉庵,且山势比较陡峭,庆山则如卧牛伏在地上,山势比较舒缓,视野开阔,景色宜人。
庆山半山腰上建有层峦的宫宇,是为庆山别院。
庆山下有一片林子,前朝穆仁皇帝最爱在林子里打猎,他一生骁勇善战,是一代雄主,几乎隔几日便要松动松动筋骨,带着一些文臣武将过来围猎。
以往每年都有春猎和秋猎,但凡哪家子弟表现出色,穆仁皇帝便有重赏。
而霄云的哥哥杜笙则是被赏得最多的那个。
皇帝寿诞,免了百官一日朝,一早独孤贵妃服侍他穿戴整齐,穿着一袭明黄色的蟒龙绣锦袍,他年纪大了,不太能走动,便选了一个轻巧的小金冠,把褚孝仁给哄得开开心心出门了。
后妃除了独孤贵妃,不再携带一人。
皇帝坐着金舆抵达皇宫正南门时,百官已齐齐在宫城南门分文武列两排恭候。
随后掌事太监山药与独孤贵妃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帝上了龙辇,只见龙辇六驾齐驱,马车四周刻着龙凤图案,朱漆铺底,金饰雕花,外边罩着明黄的轿衣,十分华贵气派,处处彰显皇家风范。
身为武都卫中郎将的陆少安还特地赶来了一批百姓,沿着洛阳南北大街铜锣街夹道相迎,跪地歌颂。
整个铜锣街可谓是欢天喜地,锣鼓喧天,万人空巷。
皇帝自是十分欢喜,以为自己多受百姓爱戴。
按品级独孤贵妃没有资格与皇帝同乘,可她儿子是太子,自身又代行皇后之权,宫里现在就等着皇后死了,立独孤贵妃为后呢!
文武百官跟在龙辇之后骑马徐行,萧翎便与韩彦筠和秦少游并马齐驱,三人时不时还说笑几句,一路上倒也不是很枯燥。
最后跟着的许多辆马车则坐着官眷。
约莫巳时三刻,皇帝车驾终于抵达庆山别院,太子亲自跪在庆山下接迎,随后入宴的官员和女眷纷纷上了庆山入别院休息。
女眷全由独孤霜儿接待,各官员则直接跟着皇帝入了别院的正厅。
这个正厅十分宽敞,跟曲礼楼一样垂着珠帘,可以挡蚊子,同样,也有一道珠帘将女客和男客给分开,不同的是,庆山别院的正厅四周并无雅间。四角有门通向隔壁的茶水间,茶水间则有甬道通向后院的膳食厅。
各文武官员入席随皇帝说笑,皇帝让人现场给作诗祝寿,大厅内就热闹起来,文官自然是早有准备,可武官就说不出的烦恼,绞尽脑汁凑数。
最后皇帝还亲自评比来着,文官中他觉得萧谰言的“椿萱夸并茂,日月庆双辉”最好。
武官中,他把萧翎那句“万岁山高,镐酒恩浓,君臣相悦;奠国安民,持将祝寿,建业龙蟠。”评为第一,说是最有气势,最得圣心。
听了皇帝评选后,秦少游少有地插话道:“陛下,臣刚刚说的‘群仙皆喜聚,坛前谨谨,祝寿玄阳;唯愿龄满寿,同天地宽,永劫延长。’难道比不上萧翎的诗句?”
满座之人皆笑,秦少游一贯闷声不吭,军功都不曾抢,更别说比诗词了,难得他今日要争高低,皇帝来兴趣了,“你的意思是你写得比他好?”
一旁中书令太原王氏王允之开口笑道:“陛下,秦世子这是想在武官中争才情第一呢!”
大家又笑,秦少游不乐意了,“我就问你们嘛,倒是哪句好?”
皇帝失笑,“好,都好,可是你这诗句的境界比不上小七的境界高!”
皇帝唤他为小七时,萧翎唇角微微冷翘,自顾自喝了一口酒,没做声。
秦少游闻言泄气了,耷拉着脑袋说道:“陛下,其实臣那两句诗也是萧翎给作的!”
“额…”皇帝笑容绷住,
“噗!”
“哈哈!”
众臣皆笑得前俯后仰,皇帝见大家乐呵了,自己也指着秦少游啧声道:“你呀,学坏了,学会唬弄朕了!”
这时秦世连笑着接话道:“陛下,他只不过是想在您的寿宴上讨个好彩头而已,您就别怪他!”
而被高翔派回来贺寿的高湛插话道:“少游,你有所不知,陛下也是看长相的,明明诗都是萧翎作的,偏偏你说出来的就不行,他说的就是好诗,可见陛下是见你长得不如萧翎好看罢了!”
“哈哈!”
“哈哈!”
众臣笑得更欢了,知道高湛这是自嘲在蛮军被俘时,因长相被蛮兵差别对待的事。
皇帝难得见他们几个年轻人在他面前不拘束,十分开心。
倒是萧衍不乐意了,指着高湛跟皇帝道:“陛下,他欺负我家翎儿,您不罚他,老臣可不依!”
“哎哟哟,瞧瞧,太傅就是宝贝他的孙子!”褚孝仁也笑得合不拢嘴,可还是瞪了高湛一眼道:“你敢排揎朕和小七,罚你喝三杯,还要大樽的!”
“是是是,臣领罪!”高湛豪爽地痛饮三杯,因上次西梁突袭一事,现在皇帝对荆州一带十分谨慎,让高翔和高洋都守在江陵和夏口,他便只身回京贺寿,也是表忠心的意思。
满朝官吏言笑晏晏时,女眷们则在庆山别院赏景,等到快要开席,才纷纷从右侧入了大厅。
过了一会,寿宴正式开始,一如往常的规矩,众人轮番给皇帝敬酒贺寿,从太子开始到信王和汉王,均也献上了贺礼。
除了皇帝的儿子外,其他官吏自是只需要敬酒便可。就连不苟言笑的端王也举杯相祝。
女眷这边由独孤贵妃主持着,没想到独孤霜儿人前十分热情,把所有人和事都照顾妥妥帖帖。
前面宴席十分热闹时,后面的茶水间以及膳食厅也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苏玉锦只是个良娣,压根没有资格入席,独孤霜儿让她管着膳食供应,她便在后面走来走去,到处指指点点,选摆着威风。
苏玉锦没想到那人派来跟她接头的就是太子东宫的一名太监,而且那么太监跟还她很熟。
庆山别院的规矩跟皇宫规矩一样,任何人进出茶水间和膳食厅,身上都不许带任何东西,可主子除外,所以苏玉锦把东西拿进去后,那太监便不着痕迹地接过药,准备行事去了。
东西给那个太监后,苏玉锦忽然有些不安,她双手捏着手帕里里外外地走,内心嘀咕起来:
应该没问题吧,反正是杀了皇帝和太子的眼中钉而已,她猜想刚刚那个太监应该就是那人的死士。昨夜她还试探性地在太子面前夸了那两人,她发现太子果然冷笑着说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她便料想太子果然是不喜的,暗想要是事成了,太子一定会对她另眼相待。再加之那人答应她的条件,她简直是赚大发了。
是啊,她的孩子被独孤霜儿害了,就算她冒个危险也没关系,她太需要有人帮她做事,她不能坐以待毙。
饶是这样安慰自己,她的心还是砰砰直跳,希望一切顺利。
就在此时,一碗碗鲈鱼炖汤被太监和宫女从她眼前依次端去宴会厅。
苏玉锦不知道那个太监将药下在哪一道菜里,但料想应该是快了。
她焦急地在后边等着消息。
而此时,当那道鲈鱼汤被送到席上时,太监山药开始拿着银针给试毒,这个时候,席上有一人眯了眯眼,唇角溢出了几分讥笑。
一些大臣端着汤就等着皇帝说“可”就准备喝,每一道菜都由皇帝先尝,随后百官再动筷,
这时,山药突然手一抖,大叫一声,
“不好,这鲈鱼汤里有毒!”
什么?
整个宴会厅都震惊了?霎时鸦雀无声,吩咐望着山药。
什么人敢在皇帝寿宴上下毒害他呢!
一时所有人又都望着自己手里那碗汤,惊骇不语。
褚孝仁面色立即垮了下来,刚刚那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他狰狞的冷笑。
“又是什么人弄出了幺蛾子,让朕这寿宴不好过!”
皇帝话音一落,满厅之人全部跪下,便是那边听到动静的女眷也都跪下了。
“父皇,儿臣该死,儿臣这就去查,看是什么人作祟!”太子立马起身跪在了皇帝正前,心里滚过滔天骇浪,吓得有些六神无主,怎么偏偏在他操持寿宴时,出了这样的事呢,是谁要害他?
皇帝来别院有两名太医随行,太医立即拿着银针将厅内的汤碗一个个试毒。
而山药受了皇帝指令,带着几名侍卫和太监立即去到后院把所有人都给控制住了。
苏玉锦见到这架势,心已经慌乱不堪,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利欲熏心,不该病急乱投医。
山药将所有人都拘在膳食厅,一个人都不许乱动,陆少安带着人一个个审问。
山药见一旁负责膳食的苏玉锦吓得面色惨白,以为苏玉锦是怕怪到她头上,连忙安慰道:“良娣,你别担心,陛下没喝那碗汤,等查出来看是什么妖孽作怪!”
“什么?”苏玉锦听得情形不对,不是说要害那两个武将吗?怎么提起陛下了。
“是谁碗里有毒?”苏玉锦心快跳到嗓子眼,
山药沉着脸回道:“是陛下碗里有毒,至于其他人还在试呢!”他说完便朝陆少安走过去。
山药这句话如五雷轰顶,吓得苏玉锦身子瘫软下去,还是身边一个丫头给狠狠扶住。
天哪!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害那两个人吗?怎么是陛下碗里有毒?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害死自己不说,还害了太子呀!
怎么办?怎么办?她手脚冰凉冰凉的,嘴唇发紫发白,全身如跌入冰窖。
而这时宴会厅查毒的结果让所有人震惊!
满席的鲈鱼汤,除了两个人之外,所有人的碗里都有毒!
一时大家的眼神齐齐看向那没被下毒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