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抬眉,一道犀利的目光扫向她,这是疯狗乱咬人吗?
她跟苏玉衡是苏家姐妹,本是同根生,她指认苏玉衡自己就没事了吗?
愚蠢简直不能形容这个女人,萧翎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表现了自己愤怒!
他抬手一道掌风将案几上一只白色小蝶掀起朝苏玉锦的额头击去!
“啊….”
众人只听见苏玉锦尖叫一声,她额头鲜血淋漓,痛得哭倒在地上。
“我妻子身怀六甲,在家待产,不容你污蔑她!”萧翎冷冰冰地从牙缝了挤出几个字。
便是萧家人也都厌恶地盯着苏玉锦,如果这个时候牵扯进苏玉衡,难保不动了她的胎气,要是对孩子有损伤,那杀了苏玉锦都不能泄愤。
萧翎当着皇帝的面动手,是逾矩的行为,陆少安等人立即拔刀护在皇帝身侧,警告地盯着他。
那边气得唇齿发颤的韩婉茹忍不出要开口相骂,却被萧大夫人给拉住了,现在谁都不要替萧家人说话,否则就是害了苏玉衡。
别人不能说,可萧家人自己可以说,萧大夫人站出来,横眉冷对苏玉锦喝道:“你胡搅蛮缠什么,衡丫头马上就要生孩子,哪有什么心思来指使你害人?你身为她的姐妹,却把自己污垢之事推到她身上,你心思何其歹毒!”
原本浑身僵硬的太子,听了这些话,渐渐缓过神来,这个时候,他原本可以替萧翎说话,可他没有,这种祸事能推搡出去就推出去,总比揣在自己兜里好。
所以太子漠然了。
但还是有不偏不倚的朝臣站出来说话,王允之再次开口道:“陛下,云侯夫人怀着孩子,又是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指使自己的姐姐做出这种事呢,这简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啊!”
大家自然都觉得苏玉锦这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猜想是姐妹不合,临死拉个垫背的,自是对苏玉锦这种行为万分不齿。
褚孝仁狐疑地瞅着萧翎,要说他对萧家没一点怀疑是不可能的,甚至他还盼着萧家出一点差错呢!
苏玉锦擦去额头的鲜血,挪着身子往前面爬,嘶声力竭地朝皇帝喊道:“陛下,她可不是什么一般的妇道人家,她若守妇道,会追着自己丈夫杀去前线吗?她还会武功,还会耍双枪莲花呢!”
“!!!”
众人惊骇,这个时候把苏玉衡跟当年的霄云郡主扯到一块绝不是好事!
萧翎一股怒火窜到眉心,咬着牙恨不得杀了苏玉锦。
褚孝仁闻言眸光果然眯了眯,心生疑窦,阴鸷的眼神朝众人扫过去,目光所及之处,都像蒙上了一层霜。
之前他就问过陆少安这个事,想着一个小丫头不过是效仿霄云,也没放在心上,可如果这么一个人还暗涉朝局,那就不能不小心!
韩彦筠闻言目露悲切,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苏良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们都出自苏家,你这么诋毁她有什么好处?”韩彦筠冷冷喝了一声!
高湛这时也连忙站出来跟褚孝仁说道:“陛下,您知道的,臣曾败在双枪莲花之下,当年一时负气,跑去杜家灰烬里把那银莲给找了出来,那东西一直在臣手里,只是前年高洋生辰时,便把银莲拿出来当彩头,苏丫头……也就是云侯夫人武艺出众,赢了过去,后来臣曾问她,原来她从小就喜欢拿着一种铁螺玩,那种东西跟银莲有相似之处,故而银莲到她手里后,倒是被她耍出了花样!”
高湛这话看似与此事无关,可实则大有深意,他无非就是告诉褚孝仁,双枪莲花跟苏玉衡的渊源,他不希望褚孝仁把苏玉衡跟当年的霄云郡主扯上关系!
褚孝仁闻言挑了挑眉,看向萧翎,“到底云侯夫人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叫过来对质一下便可!”
萧翎心下一惊,连忙单膝着地道:“陛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她与此事无任何关联,她临盆在即,如果颠簸过来,难保路上有差池,还请陛下海涵!”
苏玉锦冷笑一声,这就是她的目的,她的孩子没了,她也不能让苏玉衡好过,她怕褚孝仁改变主意,连忙又道:“陛下,我妹妹可厉害呢,她都能千里迢迢去潭州,难道来这庆山一趟就不成了吗?”
“你….”萧翎气得面色发红,
萧衍面色一沉,连忙出来说话:“陛下您大可让人去查,如果真的与臣孙媳有关,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臣想也不至于一定要让她来挺着肚子来这庆山,大夫说了,她就这两天生孩子,如果让她过来,臣怕出事!”
褚孝仁正犹豫着呢,恰巧他目光扫到了韩婉茹身上,刚刚出事后,珠帘便被拉开,这会那边的女眷他都看得到,即便看不太清楚,可他还是注意到韩婉茹面色惨白,似乎吓得发抖,他不由心下一凛。
韩婉茹收苏玉衡为义女,苏玉衡又会耍双枪莲花,还能上阵杀敌,最后又被牵扯至这下毒之事中,很多事情揉在一起后,他不得不生疑。
不怕别的,就怕这个苏玉衡与杜霄云有关系!
当年杜霄云确认被当众斩首,他也从没怀疑过这事,只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那么今日,他一定要见一见这个云侯夫人!
打定主意后,褚孝仁拨弄着自己手里一枚玉扳指,淡淡说道:“说是要生,也不至于就今天吧,朕听说女人家的生孩子,临产前就是要多动一动,让她过来见一见,当众说清楚也是好事!”
他话音一落,堂下数人变了脸色!
可饶是萧翎再不愿,也知道说服不了他,反倒越说越引起他的怀疑,不得已,萧翎压下心头的愤怒,站了起来,对褚孝仁道:“陛下,那容臣亲自去接她!”
“不!”褚孝仁忽然抬手制止,他朝陆少安看了一眼,吩咐道:“你带一个太医前去萧家接她过来,速去,回来路上小心点!”
“遵旨!”陆少安一如平常,面色毫无波动,指了一个太医便大步往外走。
萧翎垂下头,退了出来,不再说话。
不少朝臣暗暗叹气,明知道苏良娣是乱咬,却偏偏不顾一个孕妇的生死,强行要把人带到这里来,皇帝猜忌之心真是让人遍体生寒哪!
这下秦少游和秦世连也都起身回到了席上,唯独苏玉锦如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萧翎平静下来之后,迅速整理思绪,开口问苏玉锦道:“苏良娣,我想问一句话,你跟我夫人关系怎么样?”
苏玉锦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暗想自己现在攀咬苏玉衡,如果说关系好,定然没人信,故而她如实说道:“她很可恶,性子嚣张跋扈,从小就得理不饶人,我不喜欢她!”
堂下一片唏嘘,难怪自己要死,还想拉个垫背的。
“哦?”萧翎不紧不慢地笑道:“既然你不喜欢她,为何她让你下毒,你就下毒呢?她明显这是要把你往火坑里推,你就愿意跳?”
“….”苏玉锦被噎住,顿时脸憋得通红,便六神无主来,“我….我就是被她花言巧语骗了!”她支支吾吾辩驳,可惜苍白无力。
众人无不摇头冷笑,
萧翎忽然又往前走了一步,蹲下身子,盯着她,“没错,你确实被人骗了,那人是怎么骗你的,还跟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萧翎声音轻缓,有一股魔力般循循善诱,苏玉锦本就慌乱无章,对上萧翎那幽深如潭的眸子后,她忽然就像失了魂魄般,脑子里一片浆糊,“他….他….”
她开始慌张地四处望….
这个时候汉王惊了心,苏玉锦指认了苏玉衡后,事情就超乎了他的计划,他必须调整,这时,汉王忽然起身对着褚孝仁道:“父皇,儿臣觉得苏良娣这话有蹊跷,云侯夫人再花言巧语,也说不动自己姐姐来谋害您吧,儿臣想,这事一定不简单,父皇不要忘了,大哥是怎么冤死的!”
汉王一句话如一盆冷水般浇醒了褚孝仁!
褚孝仁忽然眼如鹰勾扫向太子!
后来陆少安查到太子与齐王谋逆一事有关,褚孝仁不是没有怀疑,甚至他都觉得一定是太子干的,可齐王已死,又都是他的儿子,他总不能再杀一个吧,他曾暗想太子有他这般心思和手段,也不愁坐不稳皇位,所以他压下了那件事。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是太子,不是毫无倚仗的宁王!
今日只要他死了,太子便是皇帝!
毫无任何争议的皇帝!
天底下弑父杀君的事还少吗?
而且整个庆山别院都是太子的人,不然他怎么会上书要来这里呢?可不就是有所图谋吗?
太子对上褚孝仁的阴冷的视线后,再一次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他呜呼大哭,
这时汉王冷冷瞅着他道:“太子殿下,齐王兄是被谁害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再说了,你平日都是一代贤王的形象,怎么今日又哭又闹的,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胡说!”独孤贵妃突然站了起来,劈头朝汉王骂去,“我看今日是你在捣鬼吧,是你勾结的那个贱人干出的这种事,是吗?”她红着眼满目烧着怒火,瞪向汉王。
苏玉锦这时见汉王把矛头指向太子后,又连忙往太子方向爬去,死死拽着他的腿,“陛下,不是太子,跟太子没有关系,是汉王…是汉王逼迫妾身下的药….”
她跟了太子这么久,对他是有真情的,她不想太子有事,只要太子在,她就有希望,太子一旦倒台,她和苏家就真的万劫不复!
听到苏玉锦变口供后,众人无不冷蔑,如此反复无常的女人,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萧翎不怒反笑,“哦?苏良娣,你终于肯承认这事跟我妻子无关了?”
苏玉锦不理他,就是死死抱着太子的腿不放,“殿下,是我错了,我不该听信汉王来害您…”
太子扭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一脚把她踹开,嘶牙骂道:“你如果还有半分真心,你就把事情跟父皇说清楚,还我清白!”
“是是是….”苏玉锦连连爬起来,不顾已经凌乱的发髻,重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把汉王跟她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太子听完后,气得站起来,一拳朝汉王打去,“你个混账东西,竟然敢利用我害父皇,你是狼心狗肺吗?”
褚孝仁简直气得双手撑在案几上,恶狠狠地盯着他,盯着这两个在他面前作怪的儿子,他现在恨不得把他们每人一拳打死!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汉王结结实实受了太子那一拳,没有半分慌乱,反倒是一副赴死的样子,他颓然跪在地上,跟褚孝仁道:“父皇…您看到了,太子一门众口铄金,指认儿臣,可父皇想过没有,儿臣跟苏良娣半分不熟,她为何会轻信儿臣呢?儿臣让她在太子主持的宴会上投毒,她就真的投毒吗?儿臣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就笨到真的会砸脚?父皇您刚刚也看到了,她除了听太子的话,她还会听谁的话?”
“父皇….”他忽然痛哭流涕,“儿臣什么都不想辩驳,您当时受蒙骗错杀了齐王大哥,今日您要错杀儿臣,儿臣没有半个字说的,您就杀了儿臣吧….”他哭着跪倒在地!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说这都是太子的圈套,没有害死皇帝,现在又来拉他下水。
萧翎此刻不得不为汉王拍手叫绝,真不愧是最像褚孝仁的儿子,他完全摸准了褚孝仁猜疑的性格,他表现得这么无助,反倒衬托出太子的不轨之心,从而将自己摘除得干干净净,所以,现在最不利的还是太子!
苏玉锦完全没想到她的急功近利反倒成了汉王反扑她的借口,她哭着还要开口时,褚孝仁一阵暴喝:
“你给朕闭嘴!”
他撑在案几上,满目嗜血地扫着底下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反常的太子身上。
是啊,他今日太反常了,一点都不像他平日那温润乖巧的模样,原本他还担心他是受害者,可汉王一席话浇醒了他,太子远不是表面这般乖顺。
看来,他今日是想一箭双雕,一边将秦家拖下水,一边杀了自己,他登基为帝就无后顾之忧!齐王因他而死,现在他知道目的不成之后,一鼓作气想故技重施再害死汉王!
果然看着最温良无害的一个人,反倒是最狠辣的人!
褚孝仁颓然坐了下去,他只觉得自己身心疲惫,太子新立不久,难道废太子吗?
不能,至少现在不能,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不能轻易动国储,否则天下大乱。
朝臣无不冷眼望着褚孝仁,有些人甚至露出了讽刺的笑。
太可笑了,皇家内斗不止,还动不动算计为国为民的朝臣,这样的君父谁愿臣服?这样的皇族谁愿为他们打江山守江山?
褚孝仁漠然了很久很久,久到大家恍惚以为过了几个轮回,这个时候,他突然沉声开口道:“传朕旨意,太子德行有亏,侍上不恭,幽禁东宫!苏氏凌迟处死!”
“陛下….”苏玉锦痛哭不已,
众臣垂首不语,厅堂内,只有独孤贵妃和苏玉锦暗暗地啜泣。
独孤穆几番想出来说话,可都被萧谰言给制止了,现在谁说话都是添乱。
汉王这是釜底抽薪,就算不成功可也不会失败,就算皇帝不废太子,也不会再信任太子!
厅内压抑着一股暗流,这一场寿宴在所有人心中投下了一片阴影。
不管是汉王所谋也好,还是太子想提前登位也罢,众臣失望了,对褚家江山失望了。
然而恰在这时,陆少安带着苏玉衡步入了庆山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