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聚集了一票人,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与病人家属纠缠在一块,立于侧边的护士想上前帮忙,被人掣肘,只能干瞪眼看着医生被病人家属打骂,踹到在地,无丝毫招架之力,也并不打算还手。
咔嚓咔嚓,不少围观的群众举起手机拍照取景,对于生活无趣的人来说,是个可以解乏的乐子。
“让开、让开,都散了散了。”保安及时赶来制止,遣散围观群众。
涂桑眼角余光瞥了眼躺在地上的人,白色工作制服沾染不少尘土,左脸略有青肿,样子着实狼狈。
“叮咚”电梯门的门开了,一圈人争相拥挤出来,换另一批人挤进去,电梯的门合上,终于,在第三回时,人少了,涂桑勉强挤进电梯,身后的人也跟着挤进电梯,空间霎时变得更加拥挤,喘气都喘不过来。
“涂经理,你也来看方总?”一位娇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她随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方越然的秘书,周觅。
这新来的秘书就是不一样,齐耳短发,一条背带牛仔裤,两只杏仁眼圆溜溜地看着她,满是青春活力。
涂桑笑了一下,很快答:“不是。”
又是一阵提示铃音响起,18楼到了。
“我到了,帮我向方总问个好。”涂桑掠过周觅的眼神,穿越人群而出,向着目的地走过去。
周觅笑嘻嘻地点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似有所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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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没有到规定的探视时间,进不去,她只能干巴巴地等在冰冷的铁门外。
“那病人的具体情况呢?我想知道。”
“我忙,稍等问段医生,他刚接到另一个急诊,马上上楼。”
挂在墙上的壁钟,指针滴滴答答走着,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一分钟,啪嗒,分针指到12:00的位置,涂桑的手机屏幕亮起,是茹景发来的短消息,提醒她告诉一下事情的进度。
噼里啪啦,手机拿起来在编辑器上编辑了大段短信,又删除,直接一个电话拨打了过去。
“我不知道,在医院。”
茹景低咒一句,身后又传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她一句话没说完,又挂了电话,随即发来一条短信: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下,好歹要等很久。
涂桑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等位区,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座椅上,微微阖眸小憩,身体一旦放松,眨眼间就疲软下来。不过短短的时间内,她便做了一个梦,梦里和家人一起散步,走在长江大桥上,天空高远辽阔,星辰闪烁,她抬头一边看一边走,唏嘘很久没看见如此漂亮的夜景下突然脚下一个踏空,掉进河里,冰冷且携砂砾的水灌入口腔内。
她猛地惊醒过来,脊背发寒,鬓角一丝冷汗流下。
梦境真实得像是现实中的场景,令人感到恐惧。
“韩欣芷的家属在不在,可以进来了。”护士拿着本子在外面边记录边喊人。
涂桑直身,抬脚准备迈步,前方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头发花白,佝偻着腰身颤颤巍巍往里走,抬高的一只手在抹眼泪。涂桑的手指头动了动,再往前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咔嚓咔嚓,闪光灯在瞬时亮起伴随着镜头移动收缩的声音,涂桑回过头去看,一群记者气势磅礴地扛着大型摄像机、录音机以及话筒朝着这边走过来。
一位医生急忙从远处跑过来,脸上带着伤,是刚才在医院门口被打的医生。
他挡住一群记者的去路:“不好意思,在未经工作人员允许的情况下不准录像。”他一边说着一边喊在门口发呆的护士,让她通知保安来。
记者们显然早有所准备,亮出携带在胸前的记者证以及医院领导和病人家属的同意书。
医生哑然,张嘴想说些什么,已经徒劳无功,大批人马如笑得狐假虎威,越过医生朝着病房里走去。
涂桑见他们过来,下意识低头朝着医生的方向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
“都是些什么人……”他正在自我感叹。
“医生,能问些问题吗?”涂桑打破他的自我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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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到办公室的一隅,她走在医生前面,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医生喊:“小心!”
涂桑抬起的脚不敢落下,她低头去看门口的地方,又是一位男医生倒头就窝在门口睡觉,身上随便搭着一件外套,好在办公室里的暖气开得足,不会冻着。
“他一天下来忙了六七台手术,太累了,就直接睡着了,等会儿就又要起来去上班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挪开脚跟他走到空出来的地方。
“嗯,就先坐这里吧。请问你是病人的?”
涂桑看着医生不说话,医生也同样注视着她,他觉得她的面相很熟悉……像是……啊,那个犯罪的年轻人。
“我是凌周的表姐。”她答。
“噢噢,这样啊,那我大概和你说说病人的情况,之后具体的赔偿问题你去和女孩儿的父母说就好,他们整天都在医院。”
涂桑环视着乱糟糟地办公室,心情也跟着变得乱糟糟。
他拿着手里病例本和片子,指给她看:“开放性颅脑损伤,损伤程度属于重伤二级,伤残程度属于八级。”
“嗯,知道了,谢谢医生。”
涂桑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13:45,天气晴,温度16~25度。
“到时间了,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她推开椅子,离开。
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微风阵阵吹过,她觉得浑身发凉。
那群记者还在病房里,装模作样地进行采访,脸部肌肉不自然地拉扯着,看似很难过,眼神里闪现的却是狡黠与兴奋。
一个男人突然扭过头将视线放在她的脸上,仿佛是抓到猎物。
男人拿起手肘捣了捣身旁人,眼中精光闪现。
微感不妙。
涂桑眼神瞥向右手边的楼道,绿色的安全通道标志亮着,无光暗淡的楼道里显示出阴郁的冷,凉风在楼道里窜来窜去。
“你跑哪里去了,找你找半天。”
黑色的大衣罩下来,她的视线暗了一瞬,紧接着被人搂着强行往前走。
“打你电话不接,看得很专注啊,没想我?”他抬手又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力道却很轻,更像是抚摸。
她仍旧被他强制地带着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
“你最好不说话,后面有人看着呢。”他忽地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话,似是在调笑。
她立马就要回头看,被他扭回来。
“听话,别看。”他拢了拢大衣,将她往自己怀里扯了一下,确保她连毫毛都没露出来。
身后跟着的麻烦记者紧盯他们两人的身影,脑内一时失望,刚才应该不是自己眼花,那个站在外面的女人,和凌周长得很像,应该是涂桑。
本以为可以挖掘到更劲爆的消息,不想被人搅了好事。
叮咚,电梯门开了,男人拥着女人进了电梯。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
电梯直达顶楼34楼,涂桑知道顶楼一般是vip病人专属用房,只是没想到vip的待遇和美国总统的待遇差不多。走廊的两边摆满了鲜花架子,上面一一挂着祝愿身体早日健康的话语。地毯用金色毛呢地毯铺就,脚踩上去悄无声息,头顶上是大型的水晶吊灯,光彩绚丽。
她走了几步,问:“这层楼,你一个人?”
方越然笑:“我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18楼。”
“为什么?”
他给她拢了拢身上的黑色大衣,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来找我,只有我去找你了。”
距离太近了,她自动远离几步,脱下他的衣服,搭在手肘处,主动解释:“不好意思,我很忙,没时间看手机。”
这人脾气也无常,上次他生气的挂断电话后,好久没有再理过她,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没有邮件,倒是她一回国就又是送手机又是主动出手帮她。
方越然挑眉,岔开话题:“这样啊,先进来喝一杯和我聊聊天,每天都是躺在床上无聊,周觅也只知道整天给我报告酒店的工作进度。”
见她没反应,他问,“嗯?”
涂桑瞥了眼他的腿,宽阔的睡裤里可以看出打着石膏的痕迹,而他刚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腿应该很疼了。
她点点头,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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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厅里早就布置得规矩,棕红色的茶几上摆着茶盏,墙壁上挂着名画字迹。
周觅为他们开门后,立即静悄悄地走了出去,走出去前还对涂桑眨了眨眼。
真是活泼的秘书……
“喜欢喝什么茶,我给你泡。”
“君山银针有吗?”
他浅笑点头,随即动作娴熟地泡起茶来。
烫壶,温杯,闻香……
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只见他穿着米白睡衣都做得十分漂亮,涂桑想估计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穿着睡衣给她一本正经泡茶喝的人了。
“尝尝,味道应该不错。”他举杯到鼻尖,轻闻味道。
言毕,他不再说话,认认真真地开始品茶,好像真的就是古代的文人雅士了,自带风流闲适。
室内静谧无声,唯有茶的清香在空气中慢慢弥散,去除心里的躁动。
涂桑喝了一小口,涩味在味蕾上绽开,有那么片霎她觉得比口吃黄莲都还苦,她不是喜欢喝茶的人,偶尔兴趣来了才喝喝这种东西,今天算是碰上了茶方面的行家了,喝个茶规矩都要等半天。
“今天谢谢你。”她直奔主题,诚恳说道。
方越然将茶杯放一边,望着她的脸,“七月初有时间?”
不明所以,她疑惑地望着他。
他笑,“邀请你参加一个聚会,算是和那欠我一顿饭的人情抵消,怎么样?”
她想,他这边能有什么好聚会,不都是一群人模人样的精怪玩着一些无聊的游戏。
“别老想着拒绝我,接受一次有那么难,涂桑?”没等她回答,他拧着眉头十分难受地讲,“嗯,我想想,我好像已经被你拒绝过很多次了,有些失败啊。”
他要是失败,她就不用活了。
“……好。”
方越然粲然一笑,伸手拿出藏在背后的东西,“给你的礼物,家里人带回来的,你们女孩子应该会喜欢。”
他主动打开礼品盒,里面是某著名品牌最新推出的一款项链,纯银材质,中间镶着一个紫水晶。
涂桑视若无睹,直身吐出一句:“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