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嘉宁与莫离动作,秦凤歌心里稍安些,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把那封手书偷走,而是将其中大致内容用纸笔誊了一遍,带到长明殿来给苏嘉胤看过之后,就让苏嘉胤烧掉了,就这样才没有留下证据。
谨慎如此,如此心细如尘,她就更想不通了,自己怎么还是被嘉宁逮到了呢?
嘉宁从正座上下来,走到秦凤歌面前,勾唇冷笑,“看来你是真的不适合当宫女。”接着微微弯身,伸手勾起她尖尖的下巴,稍微用力捏了下,居高临下地与她目光相触,秦凤歌尽力掩藏自己眼中的恨意,嘉宁的目光寒厉如刀,一下一下地剜着她的玉容,好似能将她刺穿。虽只有一瞬的目光对峙,秦凤歌却还是被嘉宁的气势震住了。
嘉宁凑到她耳边,接着低声说了句:“也真的不适合当细作。”
秦凤歌心里一颤,挺直的身子抖了一下。嘉宁再扫了她一眼,放开了手。之后较长的一段时刻里,秦凤歌的心绪始终难以平静。
嘉宁直起身来,将目光转向苏嘉胤,笑容中多了分玩味:“嘉胤,你很中意凤歌是吧?”
嘉胤点头,回道:“是的……皇姐,嘉胤对凤歌真心喜爱。”
秦凤歌猜出嘉宁要做什么了,她紧紧咬牙,水袖下玉指绞在一起,垂下眼眸,听嘉宁说道:“那皇姐就将这个宫女赐给你可好?”
到了这个地步,苏嘉胤也没有办法了,他只能用接受来自圆其说:“好,多谢皇姐。”
“凤歌服侍皇姐也有些时日了,甚得我心……”她试探地望着苏嘉胤的眼睛,道:“你也不能轻贱了她,就让她做你的第三个侍妾吧,如何?”
苏嘉胤看了下秦凤歌,她的脸色变得僵硬铁青,太过明显,掩盖都掩盖不住,他有些犹豫了,最终却只能颌首,跪下拜谢:“甚好,多谢皇姐……”
苏嘉胤的话还未说完,殿门前传来雷霆一喝:“不可!”
听到这个声音,满堂俱惊,紧接着祁公公的声音通传道:“陛下驾临长明殿!”
眼见着南成帝拂袖走进来,嘉宁连忙引众人接驾行礼。南成帝立于堂前,颇有愠色的目光一一扫过下面跪着的嘉宁,嘉胤还有秦凤歌,眉头紧皱,几乎拧成一团,震怒之色未消,显得有些异常,并未有让他们平身,好不容易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脸色缓和一些,目光落到嘉宁身上,道:“嘉宁,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何朕一来就听到你在赐宫女给嘉胤?而且就一宫女,怎能做皇子的侍妾,如此随意,太失礼了!”
听南成帝阻拦,秦凤歌心里稍微轻松一点。
跪在最前面的嘉宁,拜首道:“回禀父皇,嘉宁偶然得知二皇弟对我昭明殿的宫女凤歌青眼有加,时常与之……私会,这方是大失礼节,嘉宁想与其责备,不如成人之美,直接将凤歌赐给二皇弟做侍妾。”
南成帝本是想来化解嘉胤的危机,谁想来晚了这么一会儿,嘉胤已经找了这么个理由应付嘉宁了,此时这已被嘉宁认定,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他是万万不愿让秦凤歌给嘉胤做侍妾的,即使是名义上的也不行,他深知这对秦凤歌来说是多么大的屈辱。
“不可……嘉宁,不可……”南成帝道。
嘉宁很是慷慨,再拜道:“父皇,二皇弟真心喜欢凤歌,请父皇成全,若是能让二皇弟遂愿,嘉宁这个做皇姐的,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不然,若还是让凤歌待在我身边,她定不能心服,此事传出去也不好,有损皇家体面,若嘉胤不能将凤歌名正言顺地纳了,那只能将凤歌逐出宫去了……还请父皇网开一面,成全良缘!”
季长安在门外旁观这一切,心里暗叹,嘉宁真是好演技啊,这看起来是一副多么温馨的场面啊,做姐姐的这么为弟弟着想,竭力想促成一段良缘,可是,呵呵,却是各有心思。嘉宁是想把秦凤歌撇开,苏嘉胤是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至于南成帝……
嘉宁如此请求,他还能再否决吗?再否决就要露破绽了。南成帝沉吟良久,“好,好吧。那便如此。”
秦凤歌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了南成帝一眼,眼中的光彩瞬间暗淡下来。
感觉到秦凤歌的目光,南成帝有些羞愧难堪。
既已敲定,堂下众人谢恩,南成帝满怀心事地离去。嘉宁也走了,她心中也多了一些疑惑。
他们离开时,秦凤歌才注意到跟在嘉宁后面的那个太监原来是季长安,这下她就明白了,原来季长安没有离宫,而是在暗中监视她,她还记得季长安有那样叫“望远镜”的东西……
所有人退散,苏嘉胤与秦凤歌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独处。秦凤歌突然暴怒,脸色狰狞,一把将面前的案几掀翻,咬牙切齿地吼:“苏嘉宁!你辱我太甚!”
“还有季长安……好啊,季长安!你这次是真的惹怒我了,等着吧!你的好日子结束了。”她自顾自地念着,目光游离失神却透着狠辣。
苏嘉胤问了嘉宁也一直想问的问题:“方才……父皇为何为那般动怒?他明明知道这只是在应付皇姐啊?”
秦凤歌甩身看向他,怒气上涌,伸手抽了他一耳光:“因为我也是公主!因为我也是你皇姐!”
这是周锦瑟的头七,宫中的哀乐至子时未休,锦绣宫主殿的灯烛还未燃尽,光亮微弱。
如意执灯走进来,望着端坐在茶案前的未央,未央也看到了她。
未央的目光躲闪了一下,问道:“如意?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就寝?”
如意直视着她,走过来:“你不也没睡吗?为什么呢?”
未央低下头,她在如意面前真的不大会伪装,结结巴巴地说:“今天是周锦瑟的头七……我……有些不安,故而难以入眠。”
如意没有坐下,直立在她面前,眼里似有隐忍的挣扎,“是啊,今天是她的头七,荀韶陵在玉棂宫亲自为她守灵……就不会来锦绣宫了……锦葵也去了玉棂宫守灵……今夜……锦绣宫安稳了,多好的一夜啊……”
听她如此说,未央就明白如意已经知道她的意图了,拉住如意的手,眼眶微红:“如意……对不起……”
如意抽开手,道:“你想逃就逃吧,你想丢下我就丢下我吧,这是你的选择,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只是对不起罗云门而已。”
“我……可是我真的不能这样了,我当不好细作的,我是个不合格的细作,我没法完成这些残忍的任务……”她诉说道。
如意面色稍霁,眼中的冰冷消散了,深吸一口气:“你只管离开便是,何须跟我解释?我不想听……只希望你能够不后悔。”
未央浑身无力地瘫坐下来,不再看如意,迷茫的目光流连在茶案上。
她们两厢沉默,既然各自心意已坦白,如意便执灯离去,走到殿门前,欲推门,忽听闻外面传来王公公的通传声:“皇上驾临锦绣宫!”
如意动作一顿,回身看向骇然失色的未央,拧起了眉头,决然道:“莫慌,给他一剂迷药便好。”
“如意……”未央没想到如意竟愿助她。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稳住了心绪,把握好分寸,与如意一起推门走出殿外接驾。
她们在殿门口跪下:“臣妾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多日不见的荀韶陵摇摇晃晃地向她靠近,他身上的酒气扑鼻,王公公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他将王公公推开,到了未央眼前,未央抬头望他。他双眼如笼罩了水雾一般迷濛,神色萎靡,没有着龙袍,而是一身丧服,九五之尊没有了威严的神采。
荀韶陵伸手扶未央起身,未央起身了,他却直接跌坐在台阶上,宫人们慌乱地来扶他,他推开他们,“退下!都退下!”
王公公只好引宫人们退出锦绣宫,如意也退到了暗中守望。
未央在荀韶陵旁边坐下,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做温婉状,问:“陛下,今夜不是要给锦妃妹妹守灵吗?”
他并没意识回答她的疑问,此时他的傲然彻底崩塌,眼眶发红,他的悲哀也与常人无异,转头看她,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就这样去了呢?朕是不会怪她骗朕的……”
他将自己的真心话对她说出:“锦妃,锦妃,是因朕而死啊,朕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也是别人安排在朕身边的……可她明明一点都不像骗朕……她怀了朕的孩子啊……”
“陛下,请节哀,保重龙体要紧啊。”未央抚慰他。
迷醉中,他凝视着她,费力地想拨开眼前的迷雾看清她的面容,与未央四目相对,间隔咫尺,“你不会也在骗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