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统领文官,太尉统领武官,丞相的职责在于司法与监督朝野,尤其是监管太傅与太尉的行为。
太傅所在的文庭,是皇帝的智囊团。皇帝的决策从这里下达,一旦皇帝行为有失,文庭还有谏议的权力。
太尉没有形成机构单位,直接设了好几个小弟,地位和权力依次降低,由最上的建威大将军开始,到骠骑将军,到虎贲将军,然后是依照驻守地命名的各地将军。将军之下还有各类划分。
丞相手下管着一个督察院,下设着左右督察使,还有督察副使,还有各地的督察小头头——他们的统一名称是地名加上监察使。
除了这个用于非血缘关系的官吏制度外,还有诸如荆王这样的皇亲国戚直接瓜分着权力。
而当今的文官之首,太傅大人卫常仁,这几日的行为却有些反常。
他是从不出现在风月场所的,也从不与欢场女子发生关系,只喜欢往府中招进有才能的雅妓,与之一起欣赏玩乐。但这些日子,他的身影却频繁地出现在京城各家有名气的妓院里,其中去得最多的,当属名花楼。
饶是跟在卫常仁身边最久的琴娘,这下也摸不透其中缘由了。
在卫常仁这个月第五次找来时,琴娘双膝跪地,低头恭敬奉上一杯茶。
“奴托卫大人的福,这才能搬进这么宽敞豪华的地方,这茶叶是奴珍藏许久的,今日大人来此,奴特意献给大人。”花琴娘长得媚,声音也婉转动人,什么都没做,光是这一番话说下来,就已成功让卫常仁身边护卫红了脸。
卫常仁就着琴娘的手浅尝一口,用手巾擦去胡须上沾到的茶沫子,咂了两下嘴,点头说道,“不错。今日准备了什么曲子?”
“在弹曲子之前,奴斗胆问大人一句。”
“什么?”
“大人打算这样往来多久呢?”
卫常仁闻言一笑,“也许,等我命保不住的那天,就不来了罢。”
琴娘心中诧异,脸上仍是媚笑,“大人说的哪里话,如今谁人不知,皇上最器重的,就是三朝元老——大人您了。”
卫常仁“嘿嘿”笑了一阵,摆手示意琴娘近前,待那美人儿一靠近,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拉过她身体,嘴唇贴在她耳畔道,“二少有没有来找过你?”
琴娘一愣,话已脱口而出,“大人可是说笑,琴娘现是大人的人,哪家公子还敢来找奴家。”
卫常仁握着她手腕的手加大了力道,“他把全京城有名的雅妓都拜访了一遍,唯独漏过了你?怎么可能?”
琴娘痛呼一声,泣道,“大人……真的没有……”
卫常仁一把推开暗香浮动的美人,掐住她下巴迫使她仰着头将全脸对着他。美人儿惊恐中落下泪来,“大人……”
琴娘的手已经完全缩进袖中,摸到了暗器,如果卫常仁敢要她性命,哪怕同归于尽她都会不顾一切杀了他。
好在卫常仁及时将她甩到地上,“如果他有来,你不用拦着,就让他来找你。但,你要叫人报信给我,听明白了?”
“奴家……知道了。”地上的美人吓得花容失色,颤动的身子缩成一团,琵琶早被丢弃在一边。
卫常仁叹了一句,“这么好的琵琶,怎么能让它没了主人呢,”说着,亲自弯下腰,将琵琶捡起,重新调好音递到花琴娘面前,补充完下一句,“你说是不是?”
骆成威这几日往返于地道中,启叔有时派人送信过来,都不是什么大的事情,诸如君逸山庄寄来了情报,婷葳咳了血,府中机关又被触动了几处等等。
这一日,骆成威刚从地道中走出来,就看见亭子前方站立的启叔,他手中握着一个小竹筒。骆成威的心提起来,快步走上前,“发生了何事?”
“是琼玉那里传来的紧急消息,她的原话是:让二少即刻就看。”
骆成威从启叔手中接过竹筒,走到隐蔽的竹林后方站定,从里头抽出一张小纸,只见上头写道:速去拜会卫常仁,以我为由头。
“二少,她写了什么?”
“启叔,你去准备几件贵重物品,另外叫几个人今日下午跟着我一起出去。”
说到一半,骆成威忽然提高了声音,“我们要慕名拜访名花楼雅妓花琴娘,因为她被太傅大人花钱包占下了,所以我们必须先去拜会卫太傅。”
启叔没有多说,点了头就要告退,被骆成威划到自己身后。
竹林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几片枯黄的竹叶慢悠悠飘荡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骆成威手中银光一闪,跟着身体就窜了出去。启叔只看见短匕的寒芒在空中闪烁几个回合,然后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人影从竹林上空被踢了下来。
在人落地的那一刹那,启叔准确地卡住了她的脖子。
“看来你也不是太聪明。”骆成威手指轻点,将婷葳折在袖中用来自尽的刀片拈出,剩余的三根手指搭在她手腕关节处用力一弯,“咔嚓”一声,废了婷葳的右手。
“……那封信是你放在我桌上的?”婷葳反应也很快,甚至骨头断了都没有哼一声,只抛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察觉了我府中的秘密,我留你不得。”骆成威轻轻一笑。
“你模仿了他的字……不对,他的字你怎么会模仿得那么像?”
“启叔,我现在没空料理她,”骆成威将匕首重新藏入袖内放好,“你将她拖去小院,和路上抓到的那几个刺客关在一起——算了,女人我给她特殊待遇,住他们对面吧。”
启叔抓起婷葳的领子,把这个犹在挣扎的女子拖进地道中,丝毫不怜香惜玉。她口角迸出鲜血,血迹蜿蜒了一路。
“谨娘——”骆成威语气平静,“把这些痕迹清理掉。”
被唤作“谨娘”的人是一位中年妇女,身材瘦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她从月洞外走出,垂首道,“知道了,二少放心去罢。”
走到大门口时,阿阮递过玳瑁扇,低声道,“二少,里头暗器已经全部装好。”
接触到冰凉的扇骨,骆成威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抖,他向阿阮说道,“如果我等会儿忍不住杀了他怎么办?”
“那就想想,现在要他死,是白白便宜了那个畜生。”
骆成威从正门中走出来,看见启叔安排好的六个人已经围在轿子四周,他的手轻抚银色面具上的仙鹤,随后大声道,“弟兄们,等会儿行动千万矜持些,别惊扰了人!”
他喊完这一句,掀开帘子坐入轿中,脑海中闪现出一段往事来。
当年宣明帝在位时,边关重镇平城已不大安宁,明帝晚年又沉湎于酒色不理朝政。当时的建威大将军洛恪忠爱国心切,向皇帝请愿,自愿带兵戍守边关。
就在他守到第十年的时候,被所在州部平安州监察使柳望上书指他通敌叛国,出来作证的证人是洛恪忠帐下谋士曾迁。明帝震怒,要求洛恪忠归还虎符并派人将其押解回京。
当今丞相江默行在那时还只是右督察使。洛恪忠的事一出,满朝惶恐,文武官员纷纷极力与将军撇清关系,只有他挺身而出为将军说话。
无奈明帝丝毫不改主张,于是江默行退而求其次,请求让当时的骠骑大将军,洛恪忠的好友许文志去暂代洛恪忠之职,顺便劝说洛恪忠先回朝廷述职。
由于边境尚不安稳,许文志临行前向皇帝提出虎符之事可暂缓上交。明帝考虑了很久,才勉强同意了他的请求。
骠骑大将军启程后,关于洛恪忠种种不忠不义的谣言与奏疏越来越多,不止督察院,文庭里的文官也纷纷加入揭发队伍。明帝再次下旨,要求洛恪忠归还虎符。而那时恰逢骠骑大将军许文志到达边关,也正是忽泽大举进犯的时期。
洛恪忠以大敌当前为由,拒不交出虎符,也不回京述职。明帝大怒,令太尉肖运昌派兵捉拿乱党,押解回京。
许文志再次上书言明军情紧迫,太尉深知局势不易,上书要求先击退敌兵,就在明帝犹豫不决时,前线传来消息,我军大败,虎符失踪,骠骑大将军许文志被害身亡。
太尉肖运昌奉皇帝旨意,调遣西南苍州,西北雀绝州两州兵力前去增援。这一战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忽泽退回其国境,平城的百姓与无数的守城将士一起丧生在火海里。
右督察使江默行自己长跪于宫门口,为自己的疏忽请罪,平安州监察使柳望留书一封,上吊自杀。
“柳望诬告父亲前,就与卫常仁有过密切的书信往来。后来朝中落井下石,散播谣言的官员都与卫常仁牵扯甚深。柳望不是上吊自杀的,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他中的毒与曾迁被杀时所中的毒一模一样,是卫常仁手下操控的暗门独有的。暗门作为一个杀手组织,这些年帮卫常仁铲除了不少和他作对的官员。阿烟,你千万小心。”
骆成威闭上的眼猛地睁开,指甲因为拳头握得用力过度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