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认为是他本来就想试探我,所以纵然不是我提出探监,他也会让楚敬乾开口。”
未绽放的花苞被整个从枝头扯下来攥在手里,汁液爆开在手心,“如果你知道的不仅仅只有暗门,那一位可能会重用你,可能会重用之后再杀了你。”
屋内的人静了一静,“我向楚敬乾提了大将军。”
“什么——”
“本来还打算细细筹谋规划要如何将卫常仁拉下马,幕后之人帮了我们一把。可当年真相到底能不能大白于天下,口子只能从卫常仁这里开始撕。在见到最后的真相前,我们都不能死。”
“那你还告诉他?”阿阮握住窗棂,“我们要担心卫常仁那一拨,难道你就不担心他哥哥了吗?”
“世人都以为他们兄弟两个感情很好,实际如何,阿阮,你和我都很清楚。”
“可在这方面——”
“楚敬乾不会动我,”骆成威放低了声音,眼睛透出异样的光亮,“因为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演回当初的萧景烟。”
演回那个因为太傻而被他和江绮蓉联手绞杀了的,他口中念念不忘的荆王妃。
阿阮怔在那里。
不知为何,她看着坐在屋里的人,那经过三年她已能够接受熟识的面容,在骆成威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突然觉得陌生。
为了报仇,为了让当年蒙冤之人昭雪,骆成威即使是杀人放火,在她看来也是理所当然,因为二少必须这样。如果他有了丝毫退缩,她会毫不犹豫督促他继续做下去。
可是现在她发现,或者说后知后觉,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二少实际并不能勾起她个人太多感情,相反,她真正挂念关心的是萧景烟,是她屡次嫌弃蠢笨无能的荆王妃。
在阿阮心底,那个穿着蓝色衣裙,于宫墙新柳下奔向大小姐的女子,那个无拘无束,笑容纯粹的萧景烟一直都还活着,有她的爱和她爱的人。她变成二少是迫不得已,是为替大小姐报仇,是不得不掩藏起初心而变成另一种样子。
二少变成如今这样,有她一份功劳,可是如今当听到二少自己说,他可以演回萧景烟的时候,阿阮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缺失了一角。
她忽然就懂了当初大小姐为什么在拖她入局之后,又突然放弃了这枚棋子。
“景烟,这样做,你自己受得住么?”阿阮轻轻的,不忍触碰这现实。
“阿阮,你在说笑吗?”骆成威真的笑出了声,因为嗓子哑了的缘故,那笑声分外嘶哑难听,“是你三番两次提醒我,我已经不无辜了。”
“我提醒的是骆成威,不是萧景烟。骆成威当然要演戏,但萧景烟……”
“无论哪一个,都回不去了。要想活命,就得有人庇护。楚敬乾是一道很好的护身符,他是荆王殿下不假,可他与他哥哥最大的不同在于,他重情。”
但凡牵动了他的感情,就会影响他的判断。
“他爱不爱萧景烟姑且不论,但愧疚是肯定的。”
汀兰从外面回来时,正值黄昏。落日熔金晚霞耀目,映得她衣裙都变作了淡金色。
阿阮拿手挡住眼睛,向她打了声招呼,“兰姑娘回来了。”那人并不如她所想,点一点头兀自走开。汀兰将账目交给底下丫鬟,自己过这边来,走至她面前,和她一起蹲下了。
汀兰不懂是否真应了这个由花得来的名字,她蹲下时一股淡淡香气向阿阮鼻尖扑来。阿阮似才回过神,拿胳膊向后支撑住了身体才没有倒在地上。
“兰姑娘?”语气实打实的惊讶。
汀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书房里没有人,这里只有阿阮一人蹲在花丛旁,神色迷惘。
记忆中,阿阮很少这样,这丫头的性格很活泼,遇到心事才会选择独自在角落静静。纸笔在书房里,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她不好进去拿。
阿阮还奇怪汀兰为何不走,只见她换成了与自己并肩的姿势,坐上了书房外的台阶。
来了这里一段时间,她还是那么沉静柔和,与骆宅的人不同,与这锦衣玉食下掩藏的戾气不同,汀兰仿佛是步步为营中偶然闯入的异数,孤独且认真地在生活。
阿阮看着她,越发觉得自己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某种程度来讲,汀兰是骆宅中唯一活着的人。
阿阮头一歪,靠在了汀兰身上。
真暖,也很香。阿阮又蹭了蹭,安心地闭上眼。
这世上只有一个大小姐。
她知道,但此刻她真的没有力量推开汀兰。在暗夜中行走久了,她需要光。
如果大小姐还在……阿阮紧闭了眼睛,没能阻止睫毛的濡湿。
汀兰略微转头,看夕阳将阿阮脸上绒毛细致显现,那暖黄光晕懒洋洋照着,容易叫人忘却这温暖过后仍要堕入黑暗。
不过没关系,这样的时光,能有一刻也是好的。骆成威悄悄隐回柱子后头,没有打扰这难得的安详。
阿阮不像他,他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光,只适合与黑暗为伍。
这夜星空很美,除了月亮的清辉,还有无数细碎星芒装点夜幕。若站在鸣凤台上仰头凝望,又是另一番景致。
楚承望独身一人站在中央,四周静谧无人。宫里当差的都知道,夙央城中有两个地方轻易去不得,一个是皇帝的书房瀚奕殿,一个就是这鸣凤台了。
瀚奕殿有禁卫军守着,而鸣凤台,奴才们在摸透了主子的脾气后,也都站得远远的,不再近身侍候。
今夜皇帝来此,后宫中一干嫔妃急坏了也没有办法。本来当初新帝登基时,即使太后在,也拗不过新帝的性子,只能由着他去。如今太后崩逝,这天子性情更无人敢管。
楚承望散着一头银发,先望了好一会儿夜空,又沿着鸣凤台走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步下台阶。行将离去之际,他回首再顾。
这一顾,便再也挪不开眼。
原本空无一人的舞台中央,有一抹白色背影悄然而至,翩然起舞。月华似水,流淌在飞扬白纱间,那纱衣轻扬,却是要一直舞到人的心里去。
场中女子一举一动,与当年他的皇后在鸣凤台上一舞毫无差别。
“你到底是谁?”恐惧紧紧攥住楚承望的心脏,他回身一跃,直往中心冲去,“朕不信邪!”
来人仿佛存了心不让他看到正脸,追逐间始终只留一个纤弱背影,避过楚承望的抓捕,飞上了楼阁。
也只一瞬,一张纸迎面而来,挡住了银发天子的视线,他一把抓下,再看四周,僻静无人,只有风吹动树林的声音“沙沙”回响。
又是一模一样的字。
“洛靖阳,你若还活着,就别装神弄鬼,这不像你。”楚承望轻轻说着,试图露出笑容展示和平常一样的气场,然而他没发现自己说话在颤。
回想方才那人衣袂飘然,近乎成仙,自己一头银发肆意飞扬,跟在她身后踏过这琼楼玉宇,前方有淡淡花香不断袭上鼻尖。
他闭上眼睛轻嗅,发现那是含笑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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