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白玉瓷碗从南宫寻的手里掉下,很难想象这位世间第一的剑仙居然也会有一天端不稳吃饭的碗。
今日南山后殿自大批剑客下山以来,头一回聚齐了八十一柄名剑。
有流霜,有闲庭,有飞瀑,有墨隐。
天下名剑,尽汇于此。
唯独缺了一柄颜色最惹人注目的花剑。
南宫寻的头脑里还在回想着门下弟子传回来的讯息。
断城花无凤被俘,腊月二十日将斩于卧龙城南。
那位闭关了多年,修行起来便未曾管过家事的花家家主也出现在了这里。自花无凤上山以后,他花行夜就以此为豪,心中想着儿子给自家长脸了,自己以后可不能丢了儿子的脸,于是一头扎进了密室里,十五年来日夜不休,这才在前几天刚刚从道玄突破了圣玄,成了百年来花家的第一位仙人。
可谁想得到,自己好不容易给儿子长了点脸,前脚出门,后脚还没跟上,就收到探子的消息,说花无凤给新教逮住了。
偌大的花家顿时炸开了锅,这位千年难有的神子可早早便被花家中人视为掌中宝,这一回让人给抓了能不慌吗?
火急火燎跑上南山,结果撞见了还在吃饭的众剑客,消息不待从自己嘴里说出,就有个后来的弟子开口呈上了。
南山老剑仙阴沉着脸,沉声问道:“怎么就会落在了卧龙城里?”
探子不敢抬头,只是把音量放高以便南宫寻能听到:“说是卧龙城守军打了败仗,花敬言将军领着大队人马撤离失去防守价值的卧龙城,然后让上官阙领七千人马留下。结果不想上官阙居然不战而降,直接把卧龙城拱手相让给新教,花师叔听说了以后,就一人赶回卧龙城,领着五千将士死战,本想留下那位新教大将军杨韩战与叛徒上官阙,不想却忽然冒出了一位白衣大主教,十招之内就打晕了师叔。”
“上官阙,杨韩战……”南宫寻眯着眼思量道,“那个白衣大主教是谁?”
“据探子回报,可能是刚从魔道转入新教的铁手段之末。”
“段之末……”流霜剑的剑主道远沉吟道,“是那个两年前被我一剑破开金身的魔头段之末?”
那人点点头,回了一句:“正是此人。”
“奇怪……”道远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
南宫寻望向了自己的二弟子,问道:“怎么了?”
道远摇摇头,说道:“这段之末早在两年前行恶毒之事时,给我遇见,被我一剑挑断了手筋,按理说别说是继续使出他那双铁手,就是想要打过一个天玄的修士也难以做到。可如今……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四师弟?而且按照这消息的说法,比上先前与我对战时,这段之末怕是还要强上一线。可这……怎么可能?”
此话一出,殿里的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从更北处,与新教主力交手战场的前线回归的道不尽说道:“你这么一说起来,我忽然感觉近来与新教主教过招的时候也感觉有些棘手,那些本是道玄境界里默默无闻的几个散修,按理来说至多十招就会败在我的剑下,可是每次我一出手的时候却都会感觉到对方的气机几乎就要追上我的高度了。三年之间想要达到这种飞跃,不是不可能,但除非是有大机遇,可这些新教的白衣主教却一个个都跟得了天人指点似的突飞猛进。我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
“你们觉得这新教会不会是用了什么禁忌秘术?”花家的家主花行夜开口说道。
“什么秘术?”有人发问。
“类似于血魔加身一类的……”
这时候道不尽忽然否决道:“不,绝不可能,我曾经与血魔加身的人战斗过,十分清楚用了这种秘术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而这些新教的人却仍然能保持理智,所以绝不会是这种玉石俱焚般的秘术。”
南宫寻挥了挥手,叹气道:“先不论这些秘术不秘术的问题,接下来我们需要思考的是救不救花无凤。”
“救!为什么不救,怎么可以不救?”钟无悔忽然喊出声,激动如热血沸腾。
南宫寻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性格最为耿直的弟子,问了一句:“怎么救?”
钟无悔扯着嗓子道:“我们南山这么多剑仙,难道随便派一两个过去把凤哥儿捞出来都不行?”
怀着抱着一把长剑紧紧不放的南宫无情忽然抬头,冷冷道:“你觉得新教会没有仙人吗?按目前的情势,比起仙人的数量,新教比南山只多不少,谁知道到时候还会不会突然窜出个无名仙人之类的。”
道远微微颔首,说道:“这次的消息放出来,很可能就是新教利用四师弟的处死对我们南山剑客设下的一个陷阱。况且,就算他们新教仙人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如果我们都走了,那这最重要的断城谁来坐镇?”
钟无悔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这时候林无戒拉了拉前者的衣袖,钟无悔回头,只听到林无戒低声说道:“偌大的南山,想救凤哥儿的,不止你一个人。”
钟无悔惨然一笑,颓废坐地,笑道:“偌大的南山,最想救凤哥儿的还排不上我,那些已经死去的将士们都有亲人,跟凤哥儿一样。不论谁死了,都会有人伤心,不见得就属我钟无悔最有良心,只是……凤哥儿如今还活着啊,即便那是陷阱,就能不去闯一闯了吗?”
“当年我跟无情两个人深夜里偷偷跑下南山,结果被一只大黑熊给盯上,那时候还学艺不精,甭说大黑熊了,就算是遇上一只猴子也只能挨打。我跟无情两个人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边跑边喊,哭了许久也没有人来救我们,而供我们藏身的那棵树也就要被大黑熊给推倒。可谁想,这时候凤哥儿居然拎着一箩筐的石头出现了,他把那些石头全部砸到那只缠着我和无情不放的大黑熊身上,然后转头就跑。那只黑熊也笨,被凤哥儿惹恼了以后,就发疯一样追着凤哥儿跑。结果我俩是没事了,可凤哥儿却差点死在那只熊嘴下,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我跟无情就看到……就看到凤哥儿一身的伤,背后还给留下了三道爪痕啊。”
钟无悔停顿了一下,“年少无知,但我钟无悔来南山学的第一件事不是用剑,是做人。凤哥儿背上三道伤,每一道都足以致命,我知道我这辈子是还不了他三条命的,但是老子这条命岂能就在这里放着而冷眼看着凤哥儿被人斩首?”
南宫无情冷冷道:“欠凤哥儿命的人不只是你,可你这般样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钟无悔摇头惨笑,再不言语。
南宫寻不忍再看下去,一拍桌子,沉声道:“好了,别再说了。花无凤,别人不救可以,但我南山却必须救。”
老剑仙站起身来,顿时意气风发,他指向坐在殿里心思却在卧龙城的大弟子道明,“腊月二十日,道明带队营救花无凤,与道不尽两人负责应对地方主力,道远与我留下镇守断城。”
“林无戒、钟无悔、南宫无情三人自成一队,见机救出花无凤。”
“剩下之人,量力而行,若是也想参与此次行动,全听道明道不尽指挥。”
“至于无凤的……行夜,你可信的过我南山弟子?”
花行夜抱拳道:“花行夜岂能信不过?”
“那好,你便留下,带领花家客卿奔赴断金源城与两位将军共守城门。”
花行夜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应了一句,“好!我那麻烦孩儿就全靠南山诸位了。”
语罢,花行夜对着殿内的所有人一一抱拳致意。
……………………
花家府邸。
一位重伤初愈的女子站在白雪梅花旁,仰首望向北方,目光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秋吟端来一壶温好的黄梅酒,走到花沁月身边,问道:“天气真冷,要来一杯吗?”
花沁月接过林秋吟手上的黄梅酒,并没有倒酒入杯,而是直接以壶为杯,灌酒入口,看在林秋吟眼里,倒是有了花无凤的几分豪气。
“听说他过去之前把你打晕了?”一身黄衣的林家明珠问道。
花沁月点点头,道:“我早该想到以那家伙的性子肯定会去的……”
林秋吟摇摇头,道:“就算那时候你跟过去了,也不过是多了一名俘虏,重伤未愈,你又能做些什么?”
花沁月忽然回头,按着林秋吟的肩膀,狠狠道:“你知道什么?我是他的死士!死士是什么你懂吗?”
林秋吟望着花沁月的眼睛,微微一笑,玩味道:“只是死士吗?”
花沁月骤然之间,眼神便涣散了,嘴中呢喃道:“不是死士……还是什么呢?”
院里的繁花四季都有,今冬梅花开了又落,白雪压梅恰如伊人脸上的梨涡,看着这白中数点红,刹那之间,花沁月的脸上,绯红如霞。
东来雪冷家中寒,谁家公子去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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