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海,猩红的宫殿。
艾格文斯仰起头,望着褐色的木顶,静默无声。
被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视为戏说的古老故事在他的心中久久回荡。摊在桌上的长卷已经收起,烛台上的蜡烛已经低矮。男人合上陈旧、厚重的书页,扑鼻而来一阵霉味。
自然,在他翻开这本比自己的祖父还要大上十几岁的旧“童话”时,就已经品尝到了海城老物独特的“盐霉味儿”。
艾格文斯缓缓站起身来,虽然已是深夜但男人依然没有丝毫睡意。他很惊讶,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吟游诗人可以将这样一篇信息量极为巨大的故事编成一部孩童睡前诵读的故事。
“‘奇·莫拉莫·贝克隆德’……”艾格文斯低声重复道。
作为故事中的主角,是从遥远的古代一直存在至今的不死族长老,他亦是这个鲜为人知种族的最后一人。
抛开带有浓浓时代色彩的、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包括他对神祇的疯狂执念;恋上他的某一个失败品如何冲出深渊(失败品们的坟墓)回到他的身边,又因怎样的扭曲让她不惜一切代价用自己的身体封印了她所爱的人。
倘若这一切只是一个年迈的游吟诗人在停下旅行的脚步后,以晚年之笔创作出的曲折故事,那他的想象力以及那无与伦比的笔触简直惊为天人。虽然他的文风略显古朴,放在今天不免显得有些干枯、乏味,可只要遇见了识货的读者,定能令其废寝忘食、揽卷勤读。
可惜的是,艾格文斯虽是读书人,但他对于文学的追捧程度还未上升至如饥似渴地步。他的眼睛能明辨作品的深浅,更有速究作者创作初衷的品鉴天赋;只是在心领神会之后,他便将书中金贵的文墨作为知识的储备留在心中,之后便不再阅读,除非他需要。
但,即使故事中描绘的一切都只是复刻着发生在现实中的真实事件,艾格文斯也不会过分地对此深究,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可言。从书房中找出这本霉变的古董书,他的初衷可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仅此而已。
他推门而出,塔楼周围已是寂静无声。理所当然的,在寒冷的深夜里,没人会对温暖的火炉和被褥生厌,转而与寒冷的海风打成一片,风吹笑呵呵(这人八成没救了)。
他静静地走在港口旁的堤岸上,借着胭红的月光,见到仓储后的小木舍边,有一团恍惚不定的光斑正在黑夜中舞动。
他好奇地凑近一看,那光斑竟是从木舍的巨大的窗缝中溢出的烛光。
男人背起手,轻手轻脚地靠了上去。借着那巨大的缝隙,他便能对屋中的事物窥探一二。
只见四五个穿着猎团制服的年轻小伙子正“四四方方”地围着一杆纤细的烛台聚在一起捣鼓着些什么。他们的身边零零散散地摊着几张革制的卡牌,以及几枚咖啡色的铜币,像是在进行某种时下流行的游戏。
“啊,又输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作弊!你一定是在作弊,汤姆!!!”只见五人中的其中一人在盯着牌局看了数秒后,便开始痛苦地挝耳挠腮道,怨言中的气愤与无奈渐渐被不甘与嫉妒取代。
“嘿!是你自己的卡牌烂~这能怪谁?不愿投资就没有回报!你知道我为了凑齐这套卡牌耗费了多少时间和金钱吗?没有付出的勇气哪儿来的胜利?认栽吧,曼凯~乖乖把你的赌注拿来,愿赌服输吧~”
汤姆耸耸小眉毛,微胖的下巴跟着他的话音规律地震动着。
他看得出,曼凯对自己那豪华无比的卡牌阵容简直瞪红了眼,很是不服气。
看到这里,艾格文斯的眉毛不经抖擞了一下。“吼哟,原来是曼凯这傻小子~”他不经这么念到。与此同时,他开始蹑手蹑脚地接近那扇单薄的门板,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溜进了屋中,而五个小伙儿却浑然不知。
“呜……啊!又输啦!屁!我不玩了!果然,玩牌是浪费生命的罪魁祸首。”
“嘿嘿,兄弟,你是因为输光了口袋才会这么说的吧?依你的尿性,要是还有钱的话肯定会‘乐此不疲’的~我还是那句话,等你凑齐了牌组再来找我挑战吧~”
“嗯……明明是可以赢的牌组,竟被你打成了这样……曼凯,不服你不行啊~”
……
!
——“团……团长!!!!!?”艾格文斯蹲在一旁,他的双臂甚至已经触碰到了相邻两人的身体,但直到他开口所有人愣是猛然一惊,如梦初醒。
男人盯着已经注定败北的牌局,拍着脑袋低声说道:
“你看呐,曼凯。对方在‘对决场’上只剩下了两张牌而你却还有三张,这不是赢定了吗?”
原本,曼凯还想着如何向团长辩解他们深夜打牌的事情,毕竟按时就寝一直是团里的规矩。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平时被夜巡的组长抓到了,五天的卫生全包基本是“板上钉钉”。
可这一瞬间,面对团长如此“天真无知”的发言,他不经一时起了性非要把艾格文斯混淆的“现实”扳回来才行。此时的他几乎可以断定,艾格文斯对“杜恩牌”的规则一无所知。
“团长,你肯定不玩牌吧?你看呐,即使我有三张牌又有什么用?汤姆的两张牌,一张是‘君主孚札王’而另一张是‘近卫骑士’;无论是君主牌还是臣下牌,他的卡牌都远比我手上的要好得多。”
“那么,请把你手上的三张牌逐一念给我听吧。”艾格文斯说完,对着他微笑了一下。曼凯看着他,不解地眨了眨无神的小眼睛。很明显,自己的手上别说是最高阶级的“君主牌”了,就连张像样的“臣下牌”都没有,但老实地他还是照艾格文斯说的那样一一念了出来:
“唉……好吧。‘北方弓箭手’,这是烂大街的远程牌而且属性很低,‘冰雪城的看门狗’,这张牌虽然攻击力不错,但体力却只有一点,我至多是它换掉汤姆的‘近卫骑士’,但……‘君主孚札王’怎么办!?我可是连一张君主牌都没有,更何况这还是君主牌中十分稀有、厉害的单位……就凭我那张‘北方弓箭手’,和全数值都只有一点的另一张废牌,想赢他?怕不是活在梦里……”
曼凯托着脸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的心仍在为自己苦命的钱包打抱不平。艾格文斯笑了笑,男人伸出手将少年口中的那张“废牌”轻轻捏了起来。
牌面上的骑士被漆黑的氤氲遮去了身体的大半轮廓,为数不多露出的甲胄破烂不堪,和那些有着华丽卡面的卡面相比,确实只有三流卡牌的程度。而实际上,无论是“杜恩牌”还是流行于其他国家的卡牌游戏,它们彩绘的卡面完全取决于画师对于角色原型的认识。也就是说,越是古老的英雄他们的真实形象就越是模糊。更有甚者,虽然高居王位却连一个准确的大名都是众说纷纭、争论不休。
“曼凯,你们在玩牌的时候只是利用回合单纯地比较牌型和卡面的数值吗?”
“唉?嗯……除了这样玩还能有其他玩法吗?我只是知道大家都是这样玩的。”他慢悠悠地说道,而其他所有人都没再吱声,毕竟“空降团长”这种事情对这些小鬼而言实在有些突然。
“这样啊,看来今晚我还能给你们再上一课呢。就把我的‘唠叨’作为深夜玩牌的惩罚吧。怎样?很仁慈吧……”说完,他的笑中不免多了几分让人肉跳的一味。
曼凯的背脊顿时一紧,他本以为自己的“率性”能让团长进入“忘戒”的神游状态,但似乎并没有一点儿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