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去多余的烛芯,女性在营帐里开始翻看自己的日记。她带的行李很少,少到一个肩带就足以囊括的程度,而在这之中,这本日记所占的比重就显得尤为夸张了。
这是极为罕见的习惯,旅人、商人、猎人远行时都不约而同秉持的重要原则之一就是轻装上阵:非必要品不带,非耐用物不带。
像纸质或是皮质的书籍和卷轴,在饱尝旅途艰辛的人眼里正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被同行的人看见了甚至会遭受的冷眼。仔细想一想的话,实际上这些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的行者,其中识字的家伙未必是一个可观的数字,排挤文化人的心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她向来独自旅行,不用考虑同伴的眼色。应该说,比起遭受旁人异样的视线,她更加无法与人为伍的群居生活。
她把日记翻到崭新的一页,捏起削尖的碳铅笔,思考了一会儿。
·“……在未受到“残体”追击的情况下,成功营救了目标,收入10枚金币。”
炭笔在纸面上匆匆划过,女性盯着写下的内容停下手来。
留在纸面上的字迹彼此分离,却展现出曲谱一般的连贯感,笔锋和柔度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一起,这使本该枯燥乏味的文字变得极具艺术气息,甚至会让前所未见的文人沉醉于此。这是龙人族的文字,准确的说应该是龙人族中也难觅踪影的旁系古代文字。它的语法和龙人族的主流语言差异不大,但书写方式、名词,以及诸多不同的发音使其在声和形上都迥异于龙人族的主流文字,在两门语言都不精通的门外汉看来,这就是两种毫不相干的异族语言。
说句难听的,掌握这种语言的人可以随心所欲的在任何地方撰写任何内容,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知道意思。哪怕放眼这世界上所有的王国,也找不出几个能够翻译它的人,可谓是上好的密函材料。
女性的神情却出现了些许变化,她重新提起笔,在本该告一段落的日记结尾又加上了一句:
·“在我准备停下笔时,营帐门口出现了两位未知的男性来访者。他们中的一个散发着熟悉的气味,应该是之前与我同行的一名猎人,但另一人的气味很特殊,也很陌生。我之前从没在普通人类身上闻见类似的气味,他没有杀气,也没有敌意,就这样站在营帐的门口,这种行为应当被认为是‘礼貌’的举动吗?总之,我先让他们进来再做观察……”
她再次停笔,但这次没有把笔随意搁在身边,而是彻底地收入了随身携带的斜跨皮囊中。女性合上日记本,对着门外的访客毫无感情的呼道:
“你们可以进来。”
女性侧过连,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营帐的幕布,来访者很识趣,在得到主人的许可后,停顿了数秒钟才拉开近在咫尺的幕布。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也包含着细节:打头的访客拉开幕布的角度十分之小,小到人几乎是贴着幕布“挤”进来的程度。走在前面的人身材高大魁梧,而跟在后面的人身材则稍小一些。但女性灵敏的嗅觉告诉他她,之前站在门口的时候,明明是那个浑身漆黑、身材稍小的那个站在前面,而他们则在进门的那一刻很自然地调换了位置。
而这一系列行为的缘由,女性也是在两人完全进到营帐里之后才有了头绪:他们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营帐中的情况被外面的人看见,而体态大的人走前面更有助于遮挡外人的视线。
这个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让女性那时刻保持的警惕更上一级。
——任何时候,经验者和聪明人都比纯粹的莽夫更加危险。
“猎人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换做平时,女性一般不会主动挑起话题,这也不合她的性格,但现在,她却罕见地提前“发球”,这将有助于她的思维对这两位陌生人进行评估。即使她知道,这两个人并没有敌意。女性的视线落在昆的身上,很明显更在意气味怪异又长着一对黑瞳的他。
昆从巴克的身后走上前来,与他的位置处在一条线上。
“初次见面,小姐。很抱歉,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来打搅你休息……”
说到这儿,巴克向昆瞟了个白眼。他的措辞虽然很有礼貌、很万金油,但语气却压抑得令人高兴不起来。作为听着,丝毫没有被奉承的满足感,反而心里直痒痒。稍微有点情商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认为,这不过是应付场面的话,而且演技逊爆!
不过从女性纹丝不动的扑克脸来看,这两人的功力大概是半斤八两。
“我不需要修饰词,有话快说。”
——真的是半斤八两!!
巴克捂着脸,在心中悲鸣道……
女性的目光瞥向了营帐另一侧的木凳,示意两人可以坐下来说。
巴克又在心里感叹:原来这人还是有点情商和常识的!
“谢谢你的好意,小姐。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巴克微笑着,顺手就摸了两张木凳抽到身前。
昆挥了挥披风,干净利落地坐下。虽说这种好不拘谨的作风迎合了主人的要求,但却和他之前说得那一大堆“客气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果然,归根结底,昆也是个喜欢单刀直入的家伙。客套什么的,都是文明社会的常识剩下的残留物罢了。
至少在这方面,这两个人是绝对的同类!
昆眨了下眼睛,开始切入正题: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东方世界的情况。最好是近期的,又或者是你所知道的最新情况。关于宁王国的、关于列岛国家的,都可以。”
女性的眼睛都不眨一下,面无表情地盯着昆看。
“宁王国富庶,和列岛国家结成的联盟争夺肥沃的岛屿,往南一些的地区有少许地方性争端,现在应该被轻易镇压了。”
昆的眉头微微紧了一下,以上信息,除了最后一个宁王国的地方争端外,全部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女性明显没有仔细回答这个问题,但昆也理解她。毕竟作为陌生人,她没有向自己直言不讳的理由,但昆也是不达目的不妥协的人。他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换取他想得到的内容。他能够妥协,但绝不允许自己“空手而归”。
巴克看着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掌,有意帮他再进一步斡旋一下。
“小姐,我这位同伴的意思是,你能否更加具体地说说宁王国的现状,比如说坊间流传的关于内政消息,一些社会风气、物价,以及对我们这些异邦人的看法之类的。当然,你不必说得这么详细,只要能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就行了……顺便说一句,我也是东方人,但来这里已经有一些年头了,而且是走海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