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关过的尤其糟心的抚州城衙门早就乱做了一团,不仅是接到了近百具无头尸体的报案,还因为院子里那九具捕快的尸体,同样被割去头颅,死相凄惨,手段残忍。
暂时代职知府的那位年近六旬的老人看着院子里的尸体,气得浑身发颤,脸色难看至极,转身对才不过两月时间就伺候了三任知府的师爷喝骂道:“猖獗!放肆!白莲教妖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真是可恶!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师爷看着怒意滔天的知府大人,弯腰附和,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触了霉头,一顿打骂也就算了,要是被盛怒的大人脑子一热让人拉下去砍了,那就真是祸从口出了,到时自家的高堂和膝下儿女可怎么过活啊。
于是他硬生生的咽下了心中对知府大人规劝不要冲动,三思而行的那些话,估计一辈子也不会说出了。
老人看着为国捐躯的九位捕快,叹息一声,吩咐道:“找人好好收敛,然后送往他们各自家中,按照朝廷规程给他们家中一些银两。”
“是。”
师爷点头领命。
老人顿了一下,又道:“按照双倍给。”
师爷一愣,刚要开口说这不合规矩,从衙门的账上是拿不来这份银子的,就听老人补充了一句。
“这笔银子我自己出。”
师爷郑重抱拳,然后弯腰退下。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儒衫的男子随意的走进了衙门重地。
他右手上挂着一块令牌,被他甩来甩去。
老人看着走进来的男子,刚要出声呵斥,让人将其赶出去,就听那人先声夺人道:“房大人,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老人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将手中令牌跑来,然后自报家门,“小生方栋,受命特来处理抚州白莲教一事。”
老人接住令牌,只是一眼就脸色大变,赶紧快步走下台阶前来相迎,双手将令牌奉上,道:“早就收到了朝廷信件,说要委派专人前来接手白莲教扰民一事,没想到竟是大人亲来,真是我抚州子民之幸事啊。”
方栋伸手将令牌拿回放进袖中,看了一眼老人,大有深意的随口道:“仔细算来,房大人还是我的同门师兄呢,说话怎么如此见外呢。”
近六旬的老人神情一怔,然后不着痕迹的恢复,紧跟方栋一起走进大厅。
方栋一屁股坐在主位上,转头对站在一边的老人道:“坐下说话。”
虽说是同门师兄,却没有一丝该有的礼仪。
老人丝毫不介意,反而笑着道谢,然后才在下首坐下。
方栋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闻了闻,有些惊喜的看着老人问道:“龙山雪茶?”
只此一句,老人额头便有细汗出现,他硬着头皮干笑道:“正是。”
方栋吹了吹滚烫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在口中咕哝了几下,咽下后抬头赞道:“不愧是贡茶,滋味真好。”
老人身子颤抖,几乎就要下跪求饶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有种绝境逢生的感觉。
“咱们衙门还有这好东西,房大人可别藏私,等我回去的时候可得送物几斤啊。”
老人不敢去想要花费多少银子才能弄到那么多的茶叶,赶紧点头,“必须的必须的。”
方栋笑了笑,将茶盏放下,这才放过被自己吓得魂不附体的老人,出声道:“房大人,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老人长舒一口气,道:“禀告大人……”
——————
李玄坐在客栈的门槛上,听到的都是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这让他心情很不好,冷着脸看着街道。
刘三练剑回来,看到已经在门口坐了一早上的李玄,去柜台要了两壶酒,然后走了过去。
为了不妨碍别人进出,他没有在李玄身边坐下,而是走出客栈蹲在门口。
“给。”他将一壶酒放到李玄脚下,自己则打开另一壶喝了一口。
李玄没有说话,拿起酒壶打开喝了一大口,却发现不是烈酒,而是软绵的清酒,这让他没了喝酒的心情,将酒壶重新放在了脚下。
刘三哈出一口气,看着街道问道:“白莲教又杀人了?”
李玄道:“嗯。”
刘三又问:“很多?”
李玄道:“嗯。”
刘三喝了第二口酒,然后像李玄一样酒壶放在脚边,道:“真他娘的憋屈。”
李玄看了一眼,道:“嗯?”
刘三道:“我也算是走了点距离的路,见过多一点的人,可是一路走来,听来听去,说的都是白莲教的一些血腥勾当,没一句好话。”
他转头看着李玄,不解的问道:“如此残暴行事的白莲教,为什么还是信徒满天下呢?”
李玄想了一下,没想到什么可以说的话,只好用师傅曾今说过的一句话来回答,“有人要吃饱,有人要吃好,就这么简单。”
刘三想了一下,苦笑道:“可不是这么个理嘛。”
只是农家孩子的少年对这句话感触很深。
刘三重新拿起脚边的酒壶一连喝了几口,起身走进客栈往后院去了。
他想再练一会儿剑。
李玄依旧坐在门口,没去动脚边的酒壶,只是看着街道,双眼无神,思绪神游,就连迎面走来的欧阳姑娘都没看见。
欧阳姑娘提着狭刀来到门口,本想直接进去的,可是见李玄竟然对她视而不见,便有些生气的用刀鞘拍了一下李玄的肩膀。
李玄转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欧阳姑娘眉头一皱,道:“愣这儿干嘛呢。”
李玄重新转过头看向街道,“无聊而已。”说完,他拿起脚边的酒壶喝了一口。
欧阳姑娘鼻子皱了皱,毫不掩饰的鄙夷道:“竟然喝没滋没味的“水”,真没劲。”
说完,女子走进客栈上楼去了。
李玄低头看着酒壶,道:“确实没劲。”
说完,他将酒壶放在墙根,起身进了客栈。
上了楼,李玄从箱子里拿出黄纸朱砂,准备书写符篆。
将东西摆好,也净过了手,李玄坐在桌前,突然间却没了提笔的心思,坐着发呆。
—————
方栋从衙门走出来,转身对房大人道:“回去准备事务吧,别送了。”
老人站在门口拱手弯腰,高声道:“恭送大人。”
方栋已经走下了台阶,抬手挥了挥。
房大人看着方栋走远,这才转身走进衙门。
方栋走在街上,看着依然忙于生计的众人,觉得他们这样挺好,不用替千万人的性命生计操心,只要活好自己一家人就够了。
他莫名的就感到一股疲惫,叹了口气,嘴角无奈的小声对自己道:“在其位,谋其事,累点就累点吧,只求问心无愧,天下太平。”
说完,这个命运不凡的男子哼起一首自家女儿胡乱唱的童谣,往客栈走去。
——————
当天晚上,方栋没有在房间睡觉,而是拎了一壶黄酒坐在客栈门口独自喝酒。
他抬头看着夜空,吐出一口热气,小声嘀咕道:“苦命人,劳碌汉呐。”
说完,继续独自一人为抚州城守城。
一夜平安。
到了东边泛白,方栋才起身回客栈。
留在门口的酒壶早就空了,且表层覆上了一层寒气。
——————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方栋刚走进房间睡下,抚州城的那条穿城而过的纤细小河突然惊现异象,本来平静的水面突然滚烫起来,不一会儿便有热气升腾,且慢慢沸腾,如大火之上的锅内热水。
河神徐水逆流而上,在经过城隍庙的时候突然一跃而起,一头撞向了高大气派的城隍庙。
一声巨响之后,城隍庙变作了废墟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