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个娘子来养家
宋秀秀如今的处境可不大妙:这年头的人,把女孩儿贞洁看得格外严重。
虽说皇爷在位这些年废止贞节牌坊,朝廷鼓励寡妇再嫁,便有成婚后过不到一处和离的也不少,可未嫁的姑娘家,总不好跟男人接触,更不要说做出丑事来。
要依着百合,上辈子她读书那会儿,同学当中有许多情侣,去校外租房同居的也不少,她一点不觉得有啥问题:将来要过一辈子的人,若是连对方日常生活习惯都不晓得,岂不太可悲?可一个世道有一个世道的活法,如今这世道,别说是同居,就是少男少女谈个恋爱都不可能,能在相看的时候问问子女意见,给他们说个看得上眼的人,已是顶好的爹娘。若是像朱氏那样,一言不合
把大妞嫁给宋好年,大妞又能上哪里说理去?
宋老汉跟牛氏还是疼宋秀秀,然而两个人都好面子,宋秀秀又做下婚前失贞的丑事,连百合都感到棘手,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也只好拿着证据去问柳家娶不娶,若是两家说好婚嫁,那还好办,若是说不拢,宋秀秀这么个大姑娘,只怕要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姑嫂关系不好,百合以往跟宋秀秀老吵架,偏这会儿见着她倒霉自己也幸灾乐祸不起来——世道对女孩子还是太苛刻,她幸灾乐祸,于自己又有啥好处?
百合有一份天生的同情心,宋秀秀人虽讨厌,却没做过啥罪大恶极的事情,她的同情心自然可以蔓延到她身上。
她不过在乡下种种地、开开店,又没打算上战场去杀伐决断、进皇宫去斗个不停,便是心软些也不碍,不消做出那等狠心绝情的模样来,反叫人觉得没人情味儿。
因此宋好年去柳家时,一方面担忧丈夫,一方面也是想帮宋秀秀一把,百合也跟着上门。
秀才爹娘竖眉瞪眼道:“不是说好了两家撕掳开,再不来往,你又来干啥?”
宋好年是个有一说一的人,他道:“先前说那话的时候,我原不晓得还有一档子事情。这事儿不小,怕是要等如龙兄弟回来,当着他的面说一说。”
秀才爹娘听说,叫秀才妹子去学堂喊柳如龙回来:“早说完早了事,拉拉扯扯的像啥子话!”
一时小秀才回来,对宋好年绝没有好脸色,偏又给打怕,因此带着三分愤怒、三分畏惧,还有撑出四分秀才公的气势来,装模作样地作揖道:“未知宋兄大驾光临,可有要事?”
宋好年看柳如龙也有十二分不顺眼,不耐烦跟他交际,道是:“柳如龙,我来替我妹子问你一句,去年盂兰节那天晚上,你跟哪个在一处?”
柳如龙一回想,脸色大变,再也撑不住那几分笑意,失声道:“你咋晓得?”听他如此说,宋好年便晓得宋秀秀没撒谎,这事儿跑不了。他冷笑道:“你污我妹子清白,我妹子念着你是个读书人,不忍心坏你名声前程,忍气吞声这些个日子。你要是个有担当的,早该去我家提亲
,咋如今我家媒人上门,你还不认?”
秀才爹娘也都变了脸色,一叠声地问:“儿啊,你真个跟宋家秀秀?”
柳如龙失声道:“不可能,我那天分明——”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那个人决不能说出来,再细细回想前事,果然不大对头:怪道那天晚上觉得那人身形有些不对,皮肤有些糙,叫声儿也有些粗哩,原来是弄错了人……
小秀才越想越不对,脸色扭曲,咬着牙道:“是我又怎样,我就是不娶你妹子,你待要如何?”
他打定主意要娶为官作宰人家的闺女,再不济也得是书香门第出身,那宋秀秀一家子连个认字的人都没有,她算是个啥子东西?
宋好年脸一沉,大步上前抓住秀才,一拳就要挥到他脸上:“你既这等无耻,休怪我动手!”
秀才爹连忙扑上去死死拉住他拳头,一叠声地说好话:“消消气,如龙是个犟脾气,容我们劝劝他。”
百合细声细气道:“且莫生气,我们好好分说分说这事儿。”
跟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宋好年比起来,秀才爹娘情愿跟百合说话——他们全家加起来且不见得打得过宋好年。
这婆娘肯好好说话便好,若是把这婆娘惹急了,事情更糟糕:这也是个动起手来不含糊的胭脂虎哩。
百合给宋好年使个眼色,道:“论理,你家小秀才是个读书人,我家秀秀配他是有些个高攀,若不是事情到这一步,我们也犯不上死缠烂打。”
柳如龙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还在狂跳,听百合说得有几分道理,惊魂未定地不住点头。
“偏偏你家小秀才占了我们妹子清白身子,”百合缓缓道,“如今那定情的帕子还在秀秀手里头,就是要抵赖我们也有物证,这事儿可就有得说道。”
小秀才才觉得百合是个懂事的人,就听她话锋一转把自己坑进去,登时觉得这婆娘当真心思毒辣,最毒妇人心。
他高声叫道:“凭你怎样,我就是不娶!”
“自古以来,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不娶的只怕还由不得你来说?”百合把小秀才堵回去,目视宋好年。
宋好年心有灵犀地接口道:“如龙兄弟将来有大前程,不好为了一点子小事就绊住,我们宋家的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虽然没有为官作宰的亲戚,在县里总还有认识的熟人,跟大宗师也通得上气。”
柳如龙脸色又是一变,大宗师是县学里头专管这些个童生、秀才的官员,他是童生,正在大宗师手底下受管教,若是叫大宗师晓得他诱·奸良家,少不得褫夺他功名,永不叙用。
他这时候才真正害怕起来:若是宋家拼着宋秀秀的名声不要,一心要坏他前程,他还真没办法。
见柳如龙给宋好年几句话说懵,秀才爹娘也有些不知所措,赔笑道:“要不然你们先回去,叫我们商量商量?”
宋好年点头道:“成婚是大事情,原该好好商量一下,你们尽管商量,我们明日再上门来。”
说毕带着百合离开。
他身后,小秀才脸上青红白绿黑轮过一轮,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秀才娘先唬得直打颤:“我的儿,那就是个霸王,你如何打得过他?”
秀才爹道:“先想想咋个办罢。”
秀才娘道:“依我说,倒不如娶了那宋秀秀。”
“不成!”小秀才连忙大喊,他的前程绝对不能坏,可要是叫他娶宋秀秀,他也绝对不甘心。
秀才娘道:“你且听我说,看看有道理没有,若有理就听我的,若我说的不对,再想别的法子也使得。”
小秀才这才不情不愿道:“娘,你说啥法子。”
“老宋家在镇上也算是过得去的人家,别看那宋秀秀不咋样,只怕有一注好嫁妆哩。她二哥三哥又跟县里那家顶好的绸缎庄东家称兄道弟,将来她出嫁,那嫁妆还能少?”
秀才娘掰着指头数宋秀秀的好处,“这女人家,嫁了人就由不得自己,将来她一嫁进来,敢不听丈夫的还是不听公婆的,我们叫她立规矩她就得立规矩,叫她做活她不敢偷懒。”
秀才妹子笑嘻嘻说:“娘,到时候叫嫂子伺候我!”
柳如龙瞪他妹子:“谁个是你嫂子!”
他听说宋秀秀有一注好嫁妆时,已有些意动,若是宋秀秀颜色再好几分,他倒不介意纳她当个妾,偏生宋秀秀生得一张大脸,模样不好看不说,还要嫁进来当正妻,这不是糟蹋他这般好人才吗?
“娘,你说得轻巧,若是叫她嫁进来,占了我妻房名头,将来有那宰相、尚书的看上我要我做女婿,我如何是好?”“这还不简单?”秀才娘往常也爱看个戏,满肚子戏文,“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又有七出的说法,若是当真有大家子小姐看上你,叫那宋秀秀做个妾或是休了她都方便,便是把她撇在镇上给咱们看家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