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的房间,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留着利落灰白的短发,脚上一双灰布鞋的老人和端木对着坐着。
老人没有那个年纪可能会有的弯腰驼背的样子,反而眼睛很精神。
“老弟你这儿还真的是闲逸啊。”老人感叹道“只是这种地方你住得惯吗?许多妖到了城里面都不能久待,一是因为生理上的原因,再者我想可能还有不适应的原因吧。”
“那些都是没有福气的家伙。”端木开口道“倒不是说着人类的城市有多么好,不过它也自然有它的特别之处。有些文化要学会去学习之后才能享受,压抑和快乐是共存的,那些喜欢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的家伙就让他们死在自己的地方好了。”
老人摇了摇头,不赞同端木的说法“世间的万物都不过是转瞬即逝,能够在有限的一生好好生活在一个地方并且有所领会已经不容易了。端木老弟,不是谁都像你的。”
“你还说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年倒有小半年都在这城里面,听说以前还找了个人类的女人。”端木调笑到。
“我那是工作的原因,况且你我有点不同,都活得太久了。”老人像是想起了点什么,眼中有了追忆的感觉“至于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在她二十岁那年遇到她,和她一起生活了五十年,她已经死去了一年了。”
“哼,五十年你都没有穿帮?”
“我不像你,我是有计划的人,她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城外的勘探员,所以难免会有大半年不在家。在她二十岁那年我也化成年轻的模样,之后也随着她慢慢老去,这中间我没做过什么任性的事情,所以倒一直相安无事。”
“有你的。”端木懒洋洋道“要是我,早就穿帮了,况且和一个人一起这么久,说不定她早就惹毛了我被我吃掉了。”
老人没有说话了,只是看着窗外,还在回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只鸟从窗口飞过。
“到今天薪皇已经死去十年了吧。”老人悠悠道“时间真的是快呢。”
“是啊,活得越久,就越没有时间的概念。”端木有相同的感受。
“薪皇当年死得不值。”老人旧事重提“他是被人皇所欺骗,饮恨于北域。”
“是啊,不过薪皇当年如果不贪图那“永恒之焰”的神通,又怎么会最后落得那么一个下场,吃这么一个哑巴亏。”端木叹道。
老人摆了摆手,摇头道“老弟你这话就有些不近人情不知冷暖了,那种神通何人不心动,况且当年薪皇大限将至,只有去找那颗据说蕴含有“永恒之焰”的心脏才有再延续寿命的可能了,他就是知道其中可能有诈,也不得不试一试了。”
老人接下来的语调中带着耻笑的意思“相比之下那个人皇死得不明不白的,孰高孰低一眼见得,可惜薪皇豪杰,居然被这等宵小暗算而死。”
“你还记得当年薪皇死前的血誓吗?”老人看着端木,话中有话“谁能够为他报仇,谁能取人皇命者,可以继他传承,当为妖皇。”
端木懒洋洋的样子一下子消失了,但是转而他收回了想要抬起的头,继续仰着,不动声色。
“所以这次去你已经找到了那个刺杀人皇的人了?”老人慢条斯理地道。
千万分的保密最后还是没有瞒过去啊。
端木没有搭话,他心中一团莫名的邪火,是哪个人把这个消息给透露出去的。
“不知道是哪个后生,这么厉害。”老人抚掌“还记得当年你我年轻的时候,倒也做过一些这样痛快的事情,每次看到年轻人能够做一些成就我都甚感欣慰,后继有人啊。”
“你不要把我和你提到一起,你都这么老了,我还年轻着呢。”端木呛到老人。
“你老得慢一些而已,还不是和我差不多一般的年纪了?”老人不以为意“你啊你,这样的消息都不直接告诉我们,这样的后生应该也给我引荐一下嘛。”
端木脑筋转着,他模糊地回答道“我也不能确认是哪位做成了这件事呢。”
“还用说么,大家现在都知道是端木老弟你的人做成了这件事情,厉害啊。”老人说到“现在就等着老弟你邀功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端木老弟你应该很快就能再上一层楼哟。”老人恭喜道“到时候就不是端木老弟了。”
端木不愿意再和眼前的人客套下去,他冰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呢?”
两个人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有些东西都清楚得很。对方是来找自己叙旧谈感情这样的事情,端木第一个不信。
老人看了一眼面色麻木的端木,捏了捏右手的指头,摆出了一句“收手吧。”
端木笑了,他看了看眼前的人,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现在不是以前了,你称不了皇,我也称不了,事情是讲究一个时机的。”老人意味深长地道“权利是毒药啊。”
“为什么之前不说这样的话呢?”端木笑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呢?”
老人一点也不吃惊不能够说动端木,他本来也没有打算仅仅凭借几句话就能说服端木,锅毕竟是铁打的。
“所以你不肯了。”
“大家各自凭本事的,什么肯不肯呢,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公道。”
“好,你要公道是吧。”老人对着端木沉稳地道“当然要讲公道。我不是不讲公道,而是来讲大局的,现在城边是什么情况你我最清楚,这个时候如果你说你刺杀了人皇,要挑这个事,你就是置万千同族于不顾,就是要用血和地来换你的功业!”
“你问我今天为什么来,那我告诉你。不是我要来怎么样,也不是我傻不知道在桌子下面捅刀子更方便,只是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来做的,我年纪大那么一丁点,所以就还是我来了。”老人语调变得斩钉截铁起来“你要公道,那好,我也是来讲规矩的。”
“大家是凭本事的,但是说到底,这件事情表面上看去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事情,但是你知道的,背后还有那么多人,没那么简单。”老人说到“有些事没有办法,你会去争,我也会去争,但是我只想提前说好,不要为了拿饭就砸了锅。”
“除此之外,如果真的继续,动刀动枪是免不了的,但是有的事情,后辈小生可以做,但是我们不能做,会伤害到根本。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不管什么事情,都希望你记得之前我们立下的规矩,王不相伤,让手下的人去争就好了。”
老人最后的话,是劝诫,也是警告“最后不管怎么样,只要是按照规矩来,只要你做得不过分,那你赢了我第一个拥你上位。但是如果你不顾情谊脸面,不看大局。我第一个整你,不光是我,我要让所有人和我一起,整死你。”
有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多余废话,话说到了,就剩下对方自己去体会了。
老人身体前倾拍了拍端木的肩膀,语调恢复了和煦“老弟好自为之,多说无益。”
端木看不出要反驳或者有什么情绪反应。
“那就不送了,你回去好好休息。”端木送客了,其实对方说完了话,估计也没有什么心情在自己这儿好待。
老人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最后留下了一句话。
“不要你送,你自己多留点时间想想吧。”
端木脑袋疼,现在事情更麻烦了。
当年薪皇死去,因为吃的是人皇的一个老闷亏,人皇不过是提供了“永恒之焰”的消息加以诱导,所以即便是死,也没有证据发起报复——妖族不如同人族一般有着这么严密的组织和明确的领导,妖皇是所有妖承认的一个领导者,但是权利不是铁板一块。
适者居,那位老人刚走了不久。
端木坐在院落里面下棋,尺子在一旁看着。
端木也是个绝人,不要别人和自己一起下,而是独自一个人把棋移来移去。
这个时候天空中飞来了一只信鸽,噗嗤落在了端木的棋盘上。
这鸟打乱了棋局,端木想都没想,一个棋子打在鸽子的头上,顿时七窍流血,眼看是活不了了。
端木从那鸟的脚上取出了那个金属小筒。
取出来一看,只有几行字,端木脸上露出了笑容。自己本还想着那几个老东西未必能够愿意出面维持局面,没想到那他们不知道怎么权衡的,最后还同意了。
摸了摸这鸟的尸体,念在其送捷报有功,端木用手在鸟身上摸了几下,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手段,本来已经要死的鸟居然又慢慢站起来了,接下来那鸟忙不迭地振翅而去。
尺子看着那鸟,突然想到很多人在端木看来也不过就同那鸟一样吧,要生便生,要死便死。
尺子不想去左右别人的生死,更不想别人左右自己的生死,如果只是想要以后好好过日子他或许就应该离开适者居了,但是他不能,因为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有可能治好自己的病的地方。
端木默默的想着整件事情的布局,他突然看向一旁的尺子,如果事情能够成功,这个孩子也将会成为受益者,衍哲是怎么想的呢,是因为太在乎这个弟弟了吗?
“你回去吧,记得明天到我这儿来交财表。”端木打发尺子走了,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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