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很少会在车上跟庞光闲聊,不过今天是例外,张宁双手抱胸坐在后座上,忽然开口说道:“庞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庞光心里奇怪,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小少爷平时冷得像块冰,怎么这会儿关心起他一个司机的家庭情况了?
不过既然张宁问话了,庞光也不能不答,从后视镜里看了张宁一眼,小心翼翼答道:“咱们家在陵县,现在我出来务工,家里就只剩下老妈和一个上高中的妹妹,老爸在九八年的洪水中死掉了。”
张宁愣了一下,没想到随口一问居然问到人家的伤心事,于是面色显得有些尴尬。
“宁少,这没什么的,谁让咱们家穷?这人一穷啊,命就贱,生死看天,天要收我老子的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反倒是庞光主动开口安慰张宁。
张宁听这话却是撇了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老天爷眼里,可没有什么贵人贱人之说。虽然人人向往富贵,却不知穷有穷的活法。人穷则命贱,这是那个王八蛋说的?倘若排除人为定义的富与贵,则世间人人平等了。”
庞光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张宁要表达什么。不过听到一向严谨的张宁爆粗口,他还是被逗得一乐。
张宁像是在对庞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要向前发展啊,优胜劣汰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于是就要分出个三五九等来。但这个三五九等不应该是永恒不变的,三等的人要有可能掉到九等,五等的人也要能有机会登上三等,只有这样,阶级才有意义,不然就是死水一滩,最终必走向灭亡。”
庞光这一回好像听懂了,仔细想想,又好像没听懂。
张宁从后视镜里看到庞光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表情,顿时笑了,放弃那个沉重的话题,道:“庞哥,说说看,你有什么理想没,总不能一辈子给我开车吧?”
庞光还是比较喜欢听这种直白的话,呵呵一笑,答道:“我的理想可就多了,赚钱,买房子,娶老婆,养老妈,供妹妹,还想买部小车!到时候开到县里也能威风一下!可是,到底怎么实现,我还没想好。”
张宁听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可笑的。曾几何时,这些不都是自己的理想吗?什么时候开始,野心变得越来越大了呢?
人的欲望,果然是永无止境啊!
张宁又道:“你表姐不是管着一家公司嘛,怎么不去找你表姐帮帮忙替你寻个好工作?”
庞光脸色古怪,瞄了张宁一眼,含糊道:“去不去都那样,还不如给您开开车呢。”
他怎么敢说自己有过这种想法?不仅有过这种想法,他还尝试过了呢,不过被表姐王怜徽臭骂了一顿,原因嘛,自然是作为老板的张宁下过严令:不许王怜徽在公司安插自己亲近的人。
张宁今天兴致似乎格外高,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车已经渐渐停下了。往窗外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
张宁只好作罢,开门下车,径直走到杨谨华家别墅门口,按了两下门铃。
门打开,出现在张宁眼前的是一张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小脸。一头乌黑秀发披肩,头上戴了个粉色发箍,眉似新月,眼似星辰,琼鼻小嘴尖下巴,倒是一副小美人形貌。
蓦然间在脑海里,这张小脸和杀马特萝莉窦殷的脸重合在一起,让张宁大吃一惊!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却是语气不太一样。张宁是惊叹句,窦殷则是疑问句。
窦殷叉着腰将张宁拦在门外,秀眉倒竖:“你来我家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这丫头装扮虽然变了,但是脾气倒还是那样。
张宁决定要逗逗她,假模假样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你妈.逼你穿成这样?”
窦殷不屑地哼了一声:“谁敢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穿成这样的!怎么了?又不是给你看的!你有什么意见?”
张宁连忙摆手,笑道:“没意见,没意见,我来找你妈,你妈在吗?”
“不在!”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声音:“豆豆,谁来了?”
窦殷急忙回头喊道:“没有谁,是个查水表的!”
张宁一指钉敲在窦殷后脑勺上,然后朝屋里喊道:“杨阿姨,是我,张宁!”
窦殷捂着后脑勺疼得差点哭出来,眼看阻止不了张宁进门,于是恶狠狠道:“张宁,你给我等着,以后叫你好看!”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跑进一间房间,把们锁得死死的,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杨谨华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张宁,笑着说道:“眼看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这个全班倒数第一不在家好好复习,今天自寻死路跑到校长家里来了?”
张宁打了个哈哈,答道:“杨阿姨,眼看一个学期就要过去了,说好请我吃一顿您做的饭,怎么到了后来就没消息了?害我惦记了整整一个学期,连学习都耽误了!”
“嘿!小家伙还知道反将我一军!快换鞋进来吧,正好我还没做午饭,到时候顺便把你这个心愿了了,看你吃了杨阿姨的饭,能考出个什么成绩来!”
张宁换好鞋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杨谨华给他倒了杯水,坐下笑着问道:“今天过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蹭我一顿饭吧,说说看,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
张宁尴尬地笑了一声,道:“杨阿姨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难道没事我就不会来看您?不过您也没说错,今天我确实有件小事要拜托杨阿姨。”
杨谨华盯着张宁哼哼笑了两声,抱胸撩起二郎腿,道:“别的孩子要是拜托我什么事情,我当场就能答应了,你小子嘛,不会有好事,先说说看,想拜托我什么?”
张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杨阿姨,你可能也知道,这半年我在外面赚了些钱,不过家里人都还不知道,特别是牛老师,他很反感我不把心思花在学习上。所以到时候我家里或者牛老师问起来,拜托您帮忙打个掩护,这事您替我遮掩过去。”
杨谨华哂笑道:“就你这两手空空上门,还想让我替你打掩护?都说自己赚了点钱,还这么抠门!”
张宁当然知道杨谨华是在开玩笑,她不是这种庸俗的人。只是听到后面半句,张宁免不了诧异道:“杨阿姨一点也不奇怪我如何赚的钱?”
杨谨华笑道:“杨阿姨也是有点见识的人,你这样的孩子放在美国就是天才,放在国内那就是异类。你牛老师是传统了些,总是把物质追求和精神追求割裂开来。不过放心吧,你杨阿姨比较开明,这事儿我还算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