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秦助进来,离若辰吩咐手下尽快寻找便和秦助去了市。
今天是和市共建的大型娱乐项目奠基仪式,十点五十八分的奠基典礼。
万芍药再次有意识是听见蚊子一般的嗡嗡声。
慢慢的听的清晰了些。
“芍药,芍药——醒醒吧,和奶奶回家吧,别吓奶奶了——”范奶奶老态龙钟的坐在地上的凳子上趴在她床头喊。一遍一遍的。
“哎,范奶奶,别管我了,就当我没了,怎么,我还活着——”万芍药在心里应着。
冷硬的寒凉的逼迫她崩溃的记忆一桩桩随着清醒跳出来,冒出来,很快结成一团乱麻。麻团旋转着将她的心肝肺将她的整个人撕扯的支离破碎——
一切都没变,她是个没人要的孩子,还要生个被买下的孩子,即使自己想死了想认输了,还是躲不开。
她很累,没有气力去周旋没有意念去打结没有能力去解决,她很累很累——
“芍药,芍药——醒醒吧,和奶奶回家吧——”
范奶奶执着的在耳边唤着,万芍药知道,这叫叫魂儿,以前范明启发高烧范奶奶就这么叫过——
唉,范奶奶,谢谢你,这世上对我好的人不多了——
万芍药万念俱灰,默默的在心里叨念:可是,芍药没法回报你了,芍药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这些虚伪无情冷酷势力没有一点人味儿的嘴脸,讨厌把我的宝宝当做交易——你救得了万芍药一回救得了下次吗?
忽然肚子整个翻滚一下,是淘淘在动。
她的宝贝,都七个月了——成人了——
她摸上肚子,这里是她的骨肉啊,是她的寄托啊,是她心心念念这世间唯一最爱她的人啊——
淘淘,你不是订单,不是产品,不是他们的货物,不是那两个人渣的交易,你是妈妈的孩子,是最可爱的天使,你只是妈妈自己的!
万芍药摸着肚皮清晰的感觉到宝宝的生命力顽强的再动。宝宝你也是一个小人儿了,你再努力长大,想看看世界。
她蓦地泪流满面。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淘淘,妈妈糊涂了,妈妈差不点害了你也没了——
“芍药醒了醒了好,快看看奶奶快让奶奶看看——”
范奶奶吸着鼻涕满脸皱纹都轻松了。
万芍药不忍心再听,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哭太多了,失血太多,点滴管里流着清亮的东西,她视物不清。
“芍药,你范爷爷刚才送来的热粥,你喝点呗。”
范奶奶祈求的问。
人在她家里差不点没了,作孽啊,昏迷了一天一夜幸好救过来了。
万芍药被范奶奶扶着坐起来,视线模糊眼睛红肿看不清东西,摩挲着接过粥碗一口喝净。
她是为淘淘喝的。
“万幸万幸芍药你总算没事了,可别再犯傻啊——”
“对不起范奶奶吓到你。”万芍药垂头不敢看范奶奶的眼睛,那双一直企图攒拢她和范明启在一起登对的一看见她就眼睫毛都乐的老花眼。
“别说那些,看你这脸纸白纸白的,赶紧躺下,晚上我再让你范爷爷给你熬点瘦肉粥。”
“不麻烦了——我买点吃就行——”万芍药有躺下确实没力气,周身就像被拆卸过重新组装一样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不麻烦,你就是不和明启在一起也是奶奶的亲孙女似的——”范奶奶摸着她细白的没有血色的手揉昨天扎的针眼:“别见外了,你家那样,哪还有亲人,奶奶就是你的亲人。”
“范奶奶——”万芍药啜泣一声闭上眼,眼泪噗噗的从长睫毛里往外涌。
是的,她没有亲人,没有亲人她是个孤儿呀,现在才知道。
现在才知道,自己不但是孤儿还是订单,是个代孕工具——
“好了好了,再哭奶奶更自责了,没照看好你,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多吃点营养品,芍药,出院就住在奶奶家吧,要是——”范奶奶扫了一眼万芍药的肚子,她不知道邀请的对不对忽然才想到,芍药是有主儿的人,可能她还要去孩子爸那——
“我没事了,范奶奶不麻烦了,小店还没人照看呢。”万芍药何其敏感,就像受惊的小鹿惊弓的鸟,范奶奶的眼神蓦地让她心里一痛。
她知道范奶奶是无意的一撇,但是她介意,她介意自己的宝宝别人误解,她介意自己的宝宝没有祝福,这世上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她最懂最懂最懂!
只有自己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宝宝。
晚饭后,范奶奶回家之后,万芍药也从医院出来。
如今,她除了淘淘真是了无牵挂了。
了无牵挂的感觉原来还是这样空啊。
只是也再也没有了惧怕。
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从未得到何来失去,没有什么家,也没有什么孩子爸,更没有那些笑里藏刀的假亲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命运。
四海的浮萍,随风的蒲草,她不知道要去哪,但是她得给淘淘准备一个家。
想念湖畔新村的小窝,但是,也回不去了。张泽宇知道不说,那里的邻居而已会嚼舌头。
想到张泽宇,内心一阵感慨。也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个好男孩,他值得更好的,愿他安好。
南方的冬夜,不冷,还有夜跑的人流,万芍药想着走到哪看到差不多的酒店就住进去,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
阴云遮挡了月亮,忽然的下起了雨。
夜跑的人也一瞬间散去。
河边栏杆旁就清静的只剩下她在默默的走默默的流泪。
不是她想哭的啊,是眼泪不由自主的出来,一波又一波,她的眼泪不听她的话啊。
失血过多的身体有点寒冷,即使她穿了帝都带来的毛呢大衣。
默默的泪水附和着风吼。就像老天怜悯她哭泣。她仰头问天:真的怜悯我吗?
真的怜悯为何还让我承受,承受这么多不属同龄人的不属于这个城市年轻人的创伤悲凉。
世上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选中我做小白鼠。
每个陷入命运惨境的人,在这样的风雨中都只想呐喊。万芍药也是,她扶着桥栏杆,悲拗的哭,悲拗的问,悲拗的释放,平底儿皮鞋都进水了,
她穿着丝袜的脚泡在水鞋里,毛呢衣服浸透了水湿沉的搭在身上随着雨水一起往下滴水滴在她本来已经潮湿的鞋里。
万芍药着急了,准备打车,但是,才九点的街市因为下雨竟然请清冷冷,出租车也稀少。
眼看着雨下的渐渐大,没有歇停的迹象。
万芍药捂着肚子苦笑,这是要挤兑她的落魄吗。
从医院出来还晴天,现在爆豆一般。她的唇瓣惨白面色惨白连一把廉价的小伞遮风挡雨都没有,这条河提怎么那么漫长走不完似的。
她让风吹的东倒西歪浑身湿透站在马路边上等出租车,腿开始发抖,几辆私家车开过泥水溅了她一身溅到手上,她闪身躲避一脚踩在身后的马路亚子上,笨重的身子摇了几摇,跌坐在水洼里。
她下意识的捂上肚子,那里隐隐的疼痛。
万芍药吓出一身冷汗。
“淘淘不怕不怕妈妈这就打车找住的地方。”
她用手撑地,扶着马路牙子撑稳身体,咬牙一寸一寸的爬着站起来。
眼泪已经不流了,心里的泪比眼里的更多,汪住了,成海了,眼里都流不出来了。
自己只想偷偷的出院从任何认识的人视线里消失,难道错了吗?
她就是个多余的人,就是个亲者痛仇者快的草芥。
只会给在乎她的人带来麻烦,不在乎她的人却尽情伤害的一颗草。
风大了,雨也大,大片大片的雨水像瓢泼似的从前边路口夹着风打过来,她呛了一股冷风急剧的咳嗽半晌弯下腰。
咳嗽的厉害,整个人蹲在雨水里双手捂着胸口使劲的咳,气管里就像有虫子爬爬爬,刺痒的不咳不能呼吸,好像要把气管咳破。
接连的咳嗽气喘她连腰都直不起来,视线模糊也没法看前面有没有出租车,只顾着弯腰低头在风雨里颤抖咳嗽着叨气儿,忽然小腹猛烈抽搐起来。
“淘淘你怎么了?”万芍药大惊,更咳的上不来气一般,浑身发抖手臂发抖连捂着肚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淘淘,你别闹,妈妈现在没力气了——”肚子疼的一阵紧似一阵,往下坠胀肚子里一阵拳打脚踢忽然又安静了。
万芍药心里隐隐的害怕,最不好的预感她不敢想象,但是咳嗽还是没停止没咳一下肚子就坠疼一次,整个人从弯腰到跪在地上在水洼里匍匐。
感觉天地旋转,感觉要撑不下去了。
“淘淘你别闹——”她意识恍惚,咬破嘴唇头颅沉重的抬不起但依旧强忍着伸臂招手——
猛然一阵汽车喇叭和刺眼的灯光,将快要昏迷的万芍药唤醒。
一辆车在身边横扫雨路霸道的旋转急刹停下。泥水崩到万芍药脸上,她已经疼的木然不觉。
车门打开下来一双穿着浅色高跟鞋的脚。
“珍珍姐救——”万芍药模糊中看见下来的人,使出最后一口力气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