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樊深眉宇微动。
对方男子见钟樊深时下反应,笑一下,反却更加直接了来,又向着何皎开门见山地表达了结交的意思。
何皎起了反感之意。
男子却依旧一脸阳光,并刻意提出想要“劳驾”钟樊深替其“翻译”的意思。
两个男人再一对视,便已全然明了对方的立场。
钟樊深没应,反过来问何皎。
“你什么想法?”
何皎心中难堪,正竭力不表现在脸上,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他人的微妙,于是赶忙撇清道:“不是我想法的问题,完全是误会,生事的那一位,早早地就溜了。”
她转而扬手,右手食指指向身后,状似随意地往众深集体下榻的饭店方向一撩,嘴上虽没有出卖队友,却也算诚意十足地,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无辜。
钟樊深捉摸不透地反问一句。
“哦,是么?”
何皎顿时心里发毛,一时竟嘴快,连道了两声,“是,真的。”
简直了……
完全是一副表忠心的模样。
于是话才说完,何皎便后悔了,只有些丧气地默不作声。
不自觉地,她又将钟樊深摆错了位置。
一场远赴异国的旅行,冥冥之中,于不经意间,两人仿佛拉进了许多距离。她和他,一下子,远离了四方的办公室,远离了高耸的众深大厦,远离了规矩的职业装扮,远离了她“需要”的公事立场。
人之不敢想,平日不敢望。
她说:“钟总,我能处理。”
一句称谓出口,便暗自又提醒自己一遍。
没道理,没道理让自己的顶头上司挡在这种场合上。
那人转向何皎,似乎还在等她的答复。
钟樊深上前一步,轻握住何皎的手腕。
何皎一惊,看向他。
他并未用力,整只手只能算虚搭在她的右手腕关节上。
男人的手掌大而温暖,何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钟樊深带出了三人相对而立所圈出的区域。
即便他的动作十足轻缓,何皎依旧踉跄了一步。
他的手是松的,何皎可以随时挣脱。
“别返头看了。”
她“啊”了一声。
他在她身前,侧身前进,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听见他的声音,带笑意细细传来。
“你这时要回头,我这脸可打不起。”
何皎的手心酥麻了一阵,没有说话。
等走得远了,步伐也渐渐慢下来。
他们已经十分靠近海滩边缘处,海风拂浪,浪花席卷上岸,隐隐夹杂着一丝水汽。
头顶上还是一样的大太阳,何皎的心头,脸上,仿佛又各种了一枚,玩儿似的。
她一边思来想去,钟樊深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又任由他牵着手,有些痴呆地跟随着往前走。路不用何皎来认,她默默跟着就好。
何皎心里数着数,然而半天,钟樊深的手,还是那个样子,不松也不紧,倒是完全又没有放手的意思。
终于,何皎心中不自在,将手轻轻地抽了出来。
为了避免尴尬,她配合着假意道谢道:“钟总,让你见笑……”
此刻,钟樊深却突然停下脚步,站住了。
何皎没防备,一步上前,便与他走了个并肩。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钟樊深,只见他此刻默然地目视前方,神色有异。许久,一双眼里的焦点半分未动,全落在一处。
何皎下意识随他去看。
十米左右的距离,一对老夫少妻沿海边漫步,男人五十有余,女人显然年轻得许多,四十上下的模样。两人结伴携手,正面对面朝他们走来。
钟樊深分明没有皱眉,反倒是越加舒展了,却也因为这样,何皎更觉察出不一般来。
她静静地看着钟樊深,也不插嘴说话。
对面的一双伴侣,显然稍慢了片刻方才注意到他们两个,可同样是难掩讶异的,尤其是其中那五官端正眉目沉稳的中年男子。
何皎知道有事,一时便忘记纠结她自己的问题。
她压低声音,问道:“认识?”
钟樊深眼中明显沉了沉。
“对,认识。”
何皎却未料他竟回答得这样爽快,毕竟察言观色之下,眼前这对年龄差距如此明显的夫妇,显然不似钟樊深平常的那般熟人旧识。
想到这儿,何皎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中年男子身形挺拔,步态稳健,虽说于远处乍一看,大体能瞧出已上了年纪,由细节却依旧好分辨其保养得当。
一身浅蓝色衬衣挽袖,深色长裤平整笔挺,合衬得体的穿着打扮,文质彬彬气质卓然,完全找不着随处可见的中老年男性游客身上的散漫。
当季的夏威夷,气候偏暖,又是下午时刻,阳光充沛,骄阳自有几分燥人。不讲究的男人们一早换上了沙滩裤,凉快舒适,有人干脆连上身白背心都不要了,像刚才与何皎搭讪的外裔男子,打着赤膊岔着步子,旁若无人地享受放松。
仔细一打量,何皎倒觉得中年男子与人以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仿佛似曾相识。
她忽然一愣,再瞧了瞧身旁的钟樊深。
同样是休闲打扮,风格却惊人的一致。
她将视线从钟樊深的侧脸上渐渐移开,突然便不敢想了。眉眼轮廓间的几分相似,脑海中这样惊人的念头,只令她觉得疯狂。
中年男子意外之余,并没有回避与钟樊深交汇的视线,几分坦然,几分感慨,表情趋缓竟渐有了温和态度。倒是一旁分明小他十几岁的女人,一时神色复杂,下意识地握紧了两人一直交叠着的手。
钟樊深的家事传闻,与他的那位神秘女友一般,似乎都有故事。只是一直以来,由于何皎的本能回避,所以这一些,她并不甚清楚。
何皎片刻捏紧了手心,感觉有些难熬。
如今并肩的关系,再近一步,便是妄想了,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然而下一刻,钟樊深伸手牵了她的手腕。
何皎哆嗦一下。
钟樊深感受到了,却没有偏过头看。
何皎听他轻声道:“走,去打个招呼。”
一条径直通往前方的路,何皎脑袋发轻,心中浑浑噩噩,只一道光亮,脚下的每一步皆令她怀疑东南西北,此刻的方位,仿佛都顿失了合理性。
直到她听见钟樊深的一声。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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