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时分,大雪初晴,夕阳的余晖倾洒在积雪上面,让整个环境带上了一种梦幻般的色彩。
秦鹏百无聊赖的躺在一个土丘旁,从这里向下看去,视野非常辽阔。
他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所有人,但处于下方的人却无论怎么样也发现不了他,更何况,下面的这群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庙内,压根就不会注意到有人正在高处观察着他们。
一骑自东而来,影子将他的身影拖的好长好长。由于光线的折射,他看着就像从远古而来的骑士,身边环绕着七彩般的光芒。
众人都注意到了,秦鹏也眯着眼睛看着他缓缓而来。马蹄落在积雪上面,并未发出多大的声响,但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那匹马的雄伟和神骏,倒是忽略了骑在马背上的那个戴斗笠的男子。
此马毛色纯赤,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看着就像是一团火。毛皮光滑柔亮,神态俊伟,走近了才发现,这匹马竟也似人般高傲。
它冷冷的打量着周围的人群,神态桀骜,眼神冷漠,正如它背上的骑士一样。
骑士缓缓摘下斗笠,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眼神清澈而深邃,神情淡漠,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又好像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男子挽着的发髻稍显凌乱,他浑身上下风尘仆仆,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异常干净。
他缓缓下马,冷冷的打量了众人一眼,然后说道:“天黑之前,滚出邕州!”
这不是商量,更不像是威胁,他说话很慢,语气譬若花岗岩般的坚硬。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干脆利落。
这句生硬的话说出来,就像是一颗坚硬的石头狠狠的砸在地面,溅起一阵灰尘。
他声调不高,但众人只觉得一股凛冽的寒风吹过,让人浑身发寒,禁不住的颤抖。
这里面武功最高的要数陈富贵,他是个神秘的杀手,但看到面前这个男子的瞬间,他就有种拔腿逃跑的冲动。
作为杀手,对于危险的直觉最是敏锐,他比其他人更早的发现了这个看似普通的男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危险,这种感觉如芒刺在背。
不期然的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个传说中行走在夜幕下的猎人,他瞳孔微缩,不等众人说话,很直接的开口道:“我们马上就走,天黑之前一定离开邕州……”
他强行捏住身边刚想说话的另一名同伴,用极端的动作表明了离开的决心。
众人在疑惑之余,心头浮现出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来自对面那个男子的冷漠,更来自陈富贵的表现。
这些混江湖的汉子,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他们也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
但在这些人当中,对于陈富贵都是又敬又怕。这个人翻脸如翻书,前一刻还在笑眯眯的和你称兄道弟,可能后一刻就会拿匕首捅穿你的肚子。
对于有这么一个“伙伴”,他们既感觉幸运又觉得不幸,幸运的是有他在,任务或许可以更快更早的完成,不幸的是谁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会发疯?
传闻听得多了,也就信了,但无论是谁也都不曾想到陈富贵竟会被一个人一句话吓得落荒而逃,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
夜幕逐渐降临,围在关帝庙附近的那些江湖人已经走的干干净净。男子抬头朝着秦鹏藏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扬声喊道:“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秦鹏缓步走下土丘,眼神中露出思索的神色。
他没有开口,只是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直在看,过了好半晌,他才问道:“你是谁?我们认识?”
男子笑了笑,他的笑容如暖阳照过雪地,积雪很快消融。
男子脸上冷漠不再,他带着有趣的目光看了看秦鹏,才说道:“不认识,不过我们很熟,非常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何谈认不认识?哈哈……”
他大笑着戴上斗笠,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利箭般的远去,笑声却仍在秦鹏耳边回荡。
秦鹏低头沉思了半晌,然后抬头,目无表情的说道:“神经病!”
马德与林如兰这时候也从破庙里面走了出来,秦鹏看着他俩问道:“没事吧?”
林如兰摇了摇头,马德仍然面无表情,只是没有人发现,他的眼眸深处,正燃烧着两团火焰,激动?兴奋?恐惧?谁都不知道。
……
陈富贵一行人离开关帝庙后,策马狂奔,好像身后跟着一个无影无形的鬼魅,众人受这种气氛的影响,拼了命的往前跑,直至出了城才缓了口气。
杜杀策马来到陈富贵身边,带着疑惑问道:“刚才那个究竟是什么人?我等一行十数人,背后又有左相为后援,即使传说中的‘血尊’亲临,我们也未尝没有一拼之力,陈兄何至于……”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说出来实在也不够光彩——一群江湖成名多年的高手竟然被一个陌生人一句话就吓得落荒而逃,传出去他们也别混了,赶紧回家抱孩子吧。
陈富贵脸色苍白,额头仍有冷汗,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惊悸中回过神来,听到杜杀的问话,他下意识的问道:“那你们刚才跑什么?”
杜杀窒了一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如此害怕。
是受众人的影响还是那个骑马的男人身上真的有股魔力?只知道当时那个男人说完那句话后,他突然觉得浑身恐惧。
沉默半晌,他转头望过去,发现所有人脸上或多或少的有些苍白,眼神躲闪,既有羞愧,更多的仍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幸运。
陈富贵沉吟半晌,才转头对着众人说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认出他来,直到看到那匹马,我才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浪子”蔡文一向嗜马如命,刚开始看到男子的那匹马时,他都有种下手抢夺的冲动,后来因为某种很诡异的气氛,他才强忍着没有动手。
此刻听到陈富贵提到那匹马,他不禁说道:“如果我所看无误,那应该是匹‘什伐赤’,传闻中这种马产于波斯,千年前太祖南征时所乘正是此马,但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怕是已经绝种,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次见到……
还真别说,刚才我差点就忍不住下手抢夺了……”
陈富贵冷冷的听完他说的话后,接着说道:“你眼光不错,但脑子有问题。”
“你……”蔡文被这句话激得怒气勃发,但想到自己压根就不是陈富贵的对手,悻悻的咕哝了几句,便不再做声了。
“你还别不服气,既然都已经认出了这匹马,你就没想过这匹马的主人?你当初要真的有如此愚蠢的举动,别说那人,我就会在第一时间里杀了你。因为你的愚蠢会害得所有人都丢了性命……”
“那人到底是谁?”
“大家混迹江湖多年,应该听到过这样一句偈子:雾隐归八方,萧萧楚音寒;公子出世乾坤转,流云飞瀑在人间……”陈富贵脸上有些恐惧,有些钦佩,他心中五味陈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兄所讲莫不是传说中的萧楚寒?江湖传言,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脾气喜怒无常。但我曾听师傅说起过,这个人出道极早,成名已有十数个年头,刚才所见之人年龄也就三十来岁,这……”
说话之人是“快剑”卓一凡,除陈富贵外,众人中武学修为数他最高,见识也广,此刻听得陈富贵提到这首流传江湖多年的偈子,一下子就猜了出来。
“卓兄果然见闻广博,不错,这首偈子前两句说的正是萧楚寒,后两句分别说了两个人,一个是公子,另一个绰号‘流云飞瀑’,姓什么叫什么却没人说得清。
这三个人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我辈于江湖中也薄有微名,但和这三人比起来,就如萤火之于皓月,若我所料无误,今天咱们所见之人正是萧楚寒。
别说咱们十几个人,若真将他惹毛了,便是左相又能如何?
禁宫虽严,此人也能来去自如,所以在认出这个人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咱们这次撞到铁板上了,如若当时不走,此刻我等估计早就去见阎王了……”
众人沉默,心中却也不无疑惑,这个姓林的究竟是什么人?竟能惹得传说中的萧先生出手,左相所赏花红虽多,但命只有一条,大不了退还赏金,要真惹上了萧先生,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秦鹏处理好庙里的事情后赶回家,一问下人,李若若竟然外出未归,他就知道这丫头八成是去找自己了。
于是又赶了出来,终于在铜雀街遇到了妻子。
这时再看,李若若和小清两人从脚至小腿全是泥,两人都是又累又饿,秦鹏赶紧扶了妻子回家。
梳洗完毕,下人上了饭菜,李若若和小清两人狼吞虎咽,这会儿也不讲究礼节什么的了,两人从小就没怎么挨过饿,这会儿只觉得食物香甜无比,哪还顾得上吃相雅不雅?
也是李若若近期了了心事,不再感觉秦鹏像个陌生人,倘不然,她是不会如此忘形的。
秦鹏吃的不多,随着修为日深,他对于食物的需求量与日俱减,这会儿他紧蹙着眉头,很显然在思考某些问题。
自从自己来到这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今天看到那个骑马的陌生男人时,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那这种操蛋的感觉从何而来?
还有马德,这个神神秘秘的老仆人,从昨天开始,他有意识的观察,发现这个名义上的老仆人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以自己暂时的能力,竟完全看不出他的深浅。
陌生骑士临走前所说的那句话,他有些不以为然,随后细细想起来,那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竟让自己有种心悸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奇怪!
他为人非常自信,能力又强,虽然现在距离自己全盛时期还差的极远,但来这里才多长时间?他竟然遇到了两个如此厉害的高手,这是不可想象的。
看起来无论是马德还是那个陌生骑士对自己好像并无恶意,不过这种无法把握自己人生轨迹的事情还是让他觉得极度不安,自己为什么会穿越?穿越过来后要干什么?
他隐隐的有些感觉,但却抓不住。
看马德的神情,他是知道点什么的,但这个老家伙从神情来看,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他不想说的,无论怎么问他也不会说,这种性格和自己何其相似?
难道非要用武力逼迫?就算有这种想法,那也要有这种能力才行。
倘若是自己全盛时期,他相信就算马德和陌生男人联手自己也能对付,但现在,还是算了吧,自己打不打得过他还很难说。
秦鹏叹了口气,揉揉发胀的眉心,看着夜幕下的灯火,久久的没有说一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掉进了泥沼里的驴子,虽然努力挣扎,但却显得如此徒劳。
不过他一直深信一点,任何诡异的事情,都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极力让事情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去走,看来是要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