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种特别深刻的怕失去的感觉。
江暮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会害怕失去吗？
他怕失去什么？
又在寂寥什么呢？
那般忧伤的气息萦绕在其周围，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他在隐藏着什么……
不得不承认，江暮升这个男人，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了……
*
“呕——！”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摆在我面前的是上好的鲫鱼，只是闻到刺鼻的鱼腥味，一阵反胃恶心的感觉再次袭来。
我拍了拍心口，喝了半杯子水，勉强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坐在我对面的江暮升挑起眉梢，“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吧。”
岂料站着的张嫂却倏然道，“太太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什么？”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下意识看向江暮升，见那男人的眉头顷刻间皱得死紧，眉心之间的川字纹都能夹死只苍蝇了。
“啪。”
江暮升撂了筷子，起身冲着我凉凉道，“你跟我上楼来。”
“哦……”
不知为何，瞧他这个神色，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房间里。
我打量着男人的神情，那紧绷的面部线条透着浓重的严肃，我心想，他应该是不愿意我怀他的孩子吧。
想到这个可能，心底窜上一抹失落，这失落逐渐扩大，随即遍布全身。
江暮升坐在床沿，我站着，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掏了烟盒出来，抽了根烟，不过并未点燃，他把玩着那根烟，敛着眉也不说话，锋利的薄唇依旧是抿得死紧。
我心里愈发没谱，却还是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很快道，“放心吧，应该不会怀的，你每次都会做措施。”
江暮升一言不发，空气中只有我的尾音在回绕，尴尬又无措。
良久之后，我听见独属于男人清冽的声音响起，“今天不要去公司了，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就算做了措施，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我点了点头。
指尖掐进掌心之中，从我这个角度能看到男人眼底闪烁的点点星亮，但很快又无波无澜，归于一片平静。
他最终还是没有点那根烟，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绕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哎，江暮升——”
男人手碰到门把的时候我叫了一句。
他没回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很撩人心弦的“嗯？”
我顿了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要是我怀孕了，你会要这个孩子吗？”
其实我还想问得更多，我还想问，要是有了孩子，你会爱他（她）吗，你会不跟我离婚吗？
但是看到这个男人的脊背僵了一下之后，剩下的几个问号都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我的呼吸停滞了，心跳也漏了半拍，好半晌才听到男人的回答，“先去检查再说。”
话毕，关门离去。
他……应该不会要这个孩子吧？
……
江暮升带我去的是周城最好的妇产科医院，医院人不少，大多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丈夫陪在身边，嘘寒问暖，看上去好生令人羡慕。
江暮升打电话去了，我一个人站在窗边瞧着，脑海里突然构思出了那么一幅画面来：我挺着大肚子，身材臃肿，可是江暮升却一点也不嫌弃，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拉着我的手怕我摔着，然后摸摸我的头柔情似水地说，“晚晚，谢谢你给我一个当爸爸的机会。”
他可能还会靠在我的小腹上听宝宝的心跳，宝宝会踢我肚子，然后这个男人笑着说，“不乖的小家伙，跟你妈妈一样。”
只是这么想着，我都觉得好幸福好幸福，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了笑容。
“大姐姐，你在笑什么呀？”
“呃？”
我收敛了笑意，低头看去，竟然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4、5岁的样子，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胖嘟嘟的小脸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
她倒是不怕生，还主动跟我“搭讪”。
我冲她笑笑，“姐姐在想一些很开心的事情，小妹妹你的爸爸妈妈呢？”
“嗯……爸爸带着妈妈做检查啦，让我在这里等着。姐姐我叫橙橙，你叫什么呀？”
老天，那对父母也太放心了吧，这么小的女娃娃，就把她自个儿留在走廊上，不过好歹医院里有监控，这个小女孩看上去也很机灵的样子，应该不会被拐走吧。
“我叫晚晚。”我蹲下身来，语气微微带了严肃，“橙橙，那你一定一定要在这里乖乖地等着爸爸妈妈哦，否则要是走丢了，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可是妈妈有了弟弟，妈妈就会爱弟弟，不会爱我了。”
小女孩皱着小脸，撅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我越发觉得小姑娘可爱，其实我挺想要个女儿的，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没有男孩子那么调皮。
于是乎心里欢喜，我忍不住摸了摸女孩的头发，软软的发丝，像是春天的柳絮。
“爸爸妈妈不会不爱你的，他们爱弟弟，但是会更爱你。”
“为什么呀？”小女孩眨眨巴眨巴眼睛。
我笑着说，“你今年几岁？”
“5岁。”
“嗯嗯，你想啊，你今年5岁，弟弟还没出生，所以你就比弟弟多得到了5年的爱，是不是？”
“嗯……”
小女孩伸出手指一个个数着，“5、1、5……”
然后乐呵呵笑，“姐姐，我比弟弟多了5哎！”
“对啊，所以你得到的爸爸妈妈的爱是最多的，那么弟弟很可怜哦，没有多多的爱。”
“好吧，那我把我的爱分享给他好了！”
孺子可教也。
“你要怎么分享呢？”
“橙橙会很爱很爱弟弟，让弟弟也有多多的爱！”
“哇，橙橙真是一个好乖好乖~的宝宝。”
“嘿嘿……”女孩冲着我笑，然后将嘴里的棒棒糖递给我，“姐姐我好喜欢你，棒棒糖给你吃~”
望着女孩天真烂漫的童颜，那双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满含着期待，我伸手接过来，“谢谢橙橙啦。”
“晚晚。”
是江暮升回来了。
我站起身来，看着那个男人逆着光从不远处走来，一身黑色风衣身姿笔挺，超高的颜值再加上卓尔不凡的气质，吸引了不少注意的目光。
可就是这般耀眼瞩目的人，明明应该是高高在上俯瞰众人的，眸底却只有我一个人的倒影，甚至却甘愿俯身在我面前给我系鞋带，“冒冒失失的，鞋带开了都不知道么，要是不小心绊倒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快系好，动作一气呵成，然后起身拉着我的手，“走吧，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医生。”
“可是前面还有很多人在挨号。”
“笑话。”他弯曲手指在我脑门弹了一下，“我江暮升的老婆来做检查还用排队？”
“……”
真是自大的要命。
不过江暮升的老婆……这几个字听上去真不赖。
我刚想跟橙橙说再见，岂料这小家伙的注意力早就放在江暮升身上了，“叔叔，你好帅呀！”
噗——！
这个看脸的社会，小孩儿这么小就知道看脸了。
“姐姐，你是叔叔的老婆呀？”
我瞅着一脸花痴相的橙橙，又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江暮升，强忍住笑意，“听见没，她叫我姐姐，叫你叔叔。”
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老的江某人冷哼一声，“重点在帅上。”
“切。”
我不想跟他理论这个问题，转而对橙橙说，“橙橙，姐姐还有事情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了，你一定不能乱跑，乖乖等着爸爸妈妈回来，好不好？”
橙橙压根没理我，两个眼珠子一直目不转睛盯着江暮升呢。
我汗……
这孩子，这么小就花痴，真的好嘛？！
“叔叔，我觉得你长得很帅，是我见过最帅的人。”
你听听，人家小孩子的赞美多诚恳多朴实啊，奈何江暮升这货压根就不搭理，淡淡瞅了我一眼，“还不走？”
“呃……”
小橙橙像是受到了打击，撇着小嘴要哭的样子，“叔叔你为什么不理橙橙，是橙橙不可爱嘛！”
“不哭不哭。”
这软萌萌的样子……
我看得心都化了，赶忙蹲下身将棒棒糖塞橙橙手里，“橙橙是最可爱的，叔叔坏，咱不理他。”
岂料橙橙拿着棒棒糖之后，立马又讨好似的看向江暮升，“叔叔我给你糖吃好不好？我家里还有很多棒棒糖，你想吃多少橙橙都给你！”
我：“……”
这小孩儿可真是猴精。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小妹妹可不带你这么坑我的。
江暮升许是烦了，看得出来他不怎么小孩子，江暮升伸手将我拉起来，“快走，早检查早回去，别磨蹭。”
“哦……”
我也不打算替橙橙说话了，谁让她这么的重色轻“友”呢。
“哎叔叔你别走啊，我还有四叶草你要不要？”
江暮升步子一顿，橙橙果真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四叶草，四个瓣，我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那天的梦，我从一堆三叶草里面扒拉四叶草，只是还未找到，就被梦里的男孩拖走了。
“你留着吧，这东西很珍贵。”江暮升竟然回应了。
“那橙橙把珍贵的东西送给叔叔，叔叔为什么不要呢？”
“因为……”
江暮升顿了顿，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眉眼之间像是睨了笑意，随即又说，“叔叔已经有一片了，那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
呃……
我皱眉不解。
江暮升什么时候还有收藏四叶草的爱好？
*
各项检查都做了，女医生看着我，笑容可掬，“恭喜江先生江太太，怀孕一个月半了，有胎心，胎儿在子宫一切正常。”
我的心猛地窜跳了一下。
自己的肚子里，此刻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吗？这是属于我和江暮升的孩子？
无法准确形容出来此刻内心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有惊喜，有激动，还有……焦虑。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江暮升，男人神色绷紧，眉眼之间庄重严肃，竟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来。
方才我的激动骤然间转成了悲廖和失落。
看吧……他这个样子，怕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呢。
回去之后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自个儿回了房间，江暮升转身去了书房。
我躺在床上，咬着手指，另一只手缓缓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怎么办，我竟然真的怀了江暮升的孩子。
没成想那次在办公室同萧玫说的谎言成了真，像是突然中了头彩，对于这个头彩我很开心，但是某个男人似乎并不开心。
他会让我打掉孩子吗？
可是这个生命，他在我肚子里跳动。
是那么鲜活生动的存在，很神奇，给人带来希望一般。
我……不想打掉他。
孩子无罪，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能忍心打掉？
——
晚饭的时候江暮升都没有从书房出来，我暗叹了口气，去书房叫他吃饭，手抬起想要敲门，却又缓缓垂下。
一门之隔，他在里面做什么，又在想什么呢。
我静静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只有这个时候，我、宝宝和他离得是最近的，我很珍惜这个时刻，怕以后就没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的时候，一股刺鼻浓厚的烟味袭来。
他抽烟了。
许是没想到我竟然站在门外，男人一愣，“做什么？”
我说，“等你吃晚饭。”
“不饿。”他淡淡回，“你去吃吧。”
我抿了抿嘴，瞧着男人眼底晦涩不明的光芒，“你抽烟了？”
“……”
他不说话，眉眼之间略有倦怠之意。
空气中也尽是烟草气息，纵使男人身上有着独特的清冽木质香，也掩盖不住这浓重的烟味。
他，应该抽得不少。
“去吃饭，然后咱俩谈谈。”
话毕，径直绕过了我回房。
我站在原地，僵住，心乱如麻，还有钝钝的疼意寸寸生起。
这般严肃冷漠的语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安扩大。
可是我也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怎样，我要跟肚子里的孩子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