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已经虚度一年春秋。【高品质更新】看着蔚蓝微云的天空中,偶尔排成一行的大雁飞过,早秋的寒气扑面而来,端宸这才悚然——霓裳已经离去足足一年多了。他侧身看着距离三步之远的俞清瑶,只觉越看越能发现这对容貌相似的母女之间的诧异。
衣着上,霓裳偏爱的是浅紫、鹅黄、朱色、烟柳色这种轻柔展现女子纤细柔和的色彩,兴趣来了,还会自己染衣。经过她巧思妙手染色的衣料,色彩上千变万化,别人万万穿不出那种味道。而俞清瑶呢,春夏秋冬,颜色从来规规矩矩随大流,不曾见她在衣着上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若除去男装扮相的话。同时,俞清瑶站立的姿势恭谨,可她的背脊始终是挺直了,如一棵压不弯的翠竹,能窥见她骨子里的坚韧。至于霓裳的仪态柔美,行走站立,用什么角度看都带着美好的弧度。
霓裳任何时候看他,都是脉脉含情的,那一双妙目,真如一汪秋泓,使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而俞清瑶这双眼睛,虽然好看,但眼中的神采,连其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看得越多,差异也跟放大似地缺陷,好比美人脸上乍看光滑白嫩,细瞅瞅,淡淡的小痣雀斑和小坑其实都藏在厚厚的妆粉下面呢,叫人难以忍受。
端宸这一刻深深了解到心上人霓裳的独一无二,连世间最相似的替代品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再也找不到比霓裳更美丽、更美好、用情更深的女子了。
莫名的,他感觉更加孤寂了。
俞清瑶默默的跟随端宸皇帝在御花园走了一炷香,期间。端宸一句话也没有说——恐怕说的越多,连欺骗自己正在与霓裳散步都不能了。
可是,俞清瑶却不想自己白白浪费的“清名”,御花园人来人往。有多少人瞧见了,她若达不到“目的”,就只是陪着皇帝逛花园……亏大发了!凝神想着。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拿出十万分的勇气——正如年幼时候的她,胆敢冒犯皇家亲王的颜面。
“陛下……”
她一开口,端宸的美梦顿时破裂了。因为这一说话,俞清瑶跟她母亲沐天华的差别,生了耳朵的人都能分辨。霓裳从来没称呼他“王爷”,如果活着。怕也会是这偌大皇宫中唯独一个不叫他“陛下”的人。
可俞清瑶平日里和气顺从,但她藏在柔弱外表下的尖锐,从不曾消失。一开口后,就是直中心——
“陛下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人?”
语气十分肯定。
端宸闭口不言。
可俞清瑶不需要皇帝的回答,她仍旧半垂着眼眸。侧着身子,保持恭谨的仪态,“陛下不说,清瑶也是知道的。因为清瑶的心中,同样想到了她。”
“她今年……有三十八岁了吧?清瑶跟她相认的时候,不止一次听人说,她的身子病弱,说不定哪一天都睡过去醒不过来了。所以她有什么地方让清瑶难过的,清瑶都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不敢较真。”
“在清瑶的想法中,她……从来不是一个好母亲,不负责任、没有为母的慈爱、关怀。如果可以选择,无论清瑶还是子皓,都不会选她做生母吧?可世间的事情,唯独父母是无法选择的。清瑶只能默默认了!”
“陛下……”说到这里。俞清瑶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果见得端宸的脸色阴沉,可她不能功亏一篑啊,心脏跳得飞快,
“说实话,她的死,清瑶真心感觉解脱了!”
“你混账!她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十月怀胎之恩的?”端宸震怒,他心目中霓裳的印象多么美好,那对俞清瑶的憎恨也有多深,那一瞬间失去理智的情绪差点淹没了他,“你……不孝!大不孝!”
“陛下想让清瑶怎么孝?”迎着帝王的指责,俞清瑶反而放开了,脖颈一仰,“清瑶想为她求个名分,陛下置这个要求八年不顾,最后生生熬死了她!她到死,都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活着是安庆侯府的耻辱,死了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清瑶有她这样的母亲,陛下可知道受了多少白眼?”
“啪!”端宸怒极,挥手打了俞清瑶一耳光。“外人可以羞辱她,唯独你不能!她生了你,用自己的骨血孕育你,你身你眼你手都是她的精血所化,你不能……不能这么看待她!她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一想到霓裳连最后的女儿都这么贬低她,端宸的心十分痛楚。难道世上只有自己才会为霓裳而心疼?说什么樱公主如天仙下凡,其实霓裳的美好才是世间女子的极致吧。可惜霓裳不常外出,这份美好只有他自己知晓……
俞清瑶凄惨的一笑,跪下了,“清瑶也不愿意。可她,太让人无话可说了。清瑶想在寺庙为她祈福,都不敢光明正大写她的名字。否则,难免被有心人言及:出家人还需要祈福?她死了,便是想为她办一场热闹的水陆法会都难。”
说罢,她咬着牙,
“她是被烧死的?跟几个丫鬟烧得面目全非?尸骨都无法辨认?呵呵,您要清瑶怎么把混杂在一起的骨灰辨认出来,好生收殓安葬?”
端宸哑然。
若一开始俞清瑶就上来问沐天华的真正尸身下落,他必定会怀疑,然后有所保留的敷衍。可现在,端宸思念的心绪已经完全被激发了,他的手在颤抖,想的不是那场大火,而是……霓裳早在他登基之前就死了。
对了,霓裳是怎么死的?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啊!
那么深爱他、他也深爱的女子,他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别说在死前见她一面,听她的临终之言了。看着俞清瑶那十分神似的面容,这一刻端宸只觉得悔恨如蚀骨的小虫不停的啃噬他的心,痛得不能言语了。
“你娘她……”艰难的动了动嘴唇,端宸无言以对。
俞清瑶这会儿才不会见好就收呢,连忙更进一步,言辞也变得咄咄逼人,“清瑶便是想尽孝,请陛下告知,如何尽孝?清瑶想查探放火烧死母亲的凶手,陛下允么?”
“这……”
“陛下不要告诉清瑶,您没有发现其中的疑点!清瑶曾经见过一些曾经去过母亲清修庵堂的女客,细细的询问了。据她们说,那庵堂占地不小,前有小庭院花园,后有浓密树林。别说庭院里摆着灭火的水缸,就是说为何单单庵堂烧坏了,而后头的树林没有呢?这不是太奇怪了?还有,案宗上写道母亲和两个丫鬟一起被烧死,尸身一起被发现——难道母亲体弱,选来服侍的丫鬟也体弱?夜里睡得再沉,会连走水的都不晓得?晓得了,为什么不叫嚷求救?为什么不跑出去?除非,门窗早就封死了,还是从外面封死的!所以里面的人打不开,才活活烧死!”
端宸的心中,每一秒听俞清瑶的分析霓裳的死因,就痛一下,他要忍着不能告知沐天华死因的真相,同时还有永远不能明说的愧疚。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他还远远称不上成熟老练,也没学会把失去“永失我爱”的痛苦转移到无尽的权势中来麻木自己。
强忍着颤抖的心,他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楚,“霓裳……人都不在了。事情又过了一年多,你,你还想查什么?凶手已经伏法,其实你不必操这种心。”
“哦,凶手真的都伏法了?”俞清瑶紧紧盯着端宸,眸中闪过一抹炽热能烫伤人的光亮,“就是一个被陛下宠爱过几天的歌姬所害?陛下认为这就是真相?杀了那个歌姬,母亲的仇就报了,清瑶可以安安心心,假装可以过自己舒心日子了?哈哈,陛下,清瑶真是不服,刚刚您还指责清瑶不孝,说清瑶的身是母亲的骨血所化!那您就该知道,母亲的血海深仇,清瑶感同身受!”
她的前世也是在喜堂上被仇家刺死,死不瞑目啊!
端宸觉得无法继续谈下去了,他拂袖转身,“你想查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结果!你娘亲已经死了,不要利用她的死!她再对不起你,也生了你一场,看在她对你没有十分的母爱也有一二分的薄面上,放过她吧!让她安息的走!”
这就是帝王的爱啊!
母亲啊母亲,你在天上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悲愤的泪水缓缓的滑落,俞清瑶的脸上没有悲戚之色,有的只是毅然决然,“她永远不能安息。虽然陛下心理有她,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一定要死?”
“到底她挡了谁的道,一定要死在陛下登基之前!”
“她从不参与朝政大事,连舅父被诬陷谋反也不曾出面转圜求情。像她这样连母家、前夫家一并得罪,儿女皆抛弃的女人,对谁有那么大的威胁,非死不可?”
端宸脚步停顿了一下,虽然很想回头斥责“荒谬”,可字字句句都钻进他的心理,生了根似地,疯狂的生长,是啊,霓裳到底为什么要死?她这样一心只恋着他、无依无靠的女人,挡了谁的路?非死不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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