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喝着酒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北疆的方向,那里有大寒数十万的将士,陈兵于鸿雁关,他们是这大寒的铮铮铁骨,有了他们挡住北凉的铁骑,这才有了京都的繁华安乐。
可这一切,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毁了。
顾卿站在这样一个角度,也开始审视自我,或许有些任务者确实是位面世界的寄生虫,而不是啄木鸟。
“娘娘,更深露重,早些回去歇息吧?”高仕临见她望的方向,那里是太后娘娘的故乡,出生之地,成长之地,却自打来了京都后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北疆虽然荒芜,可那里承载了大寒无数将士的血泪,犹记得他与先帝陛下一起踏马在雪山之下,连天的草原之间,弯弓杀敌,千里天狼,何其快哉!
娘娘本是本也是那样一个胸襟比大多数大寒男子都要宽阔、洒脱之人,若生为男子,定然是大寒又一名将。
然,其生为女子,身份贵重,只能囚困于这京都城内一座小小的宫殿之中,遥望曾经的故乡。
娘娘此时,定然是悲伤的吧?
独自一人,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镇国公也已然年迈,想来也撑不了多久了。
顾卿看了看高仕临,有些好奇地问道:“高公公,现在的大寒,你可满意?”
高仕临心里一个咯噔,当即回道:“娘娘这是何意?老奴不明白。”
顾卿喝了一口酒,随意道:“这个世界恐怕没有你更明白的了,先帝去时,原意是想让哀家陪葬的吧?”
高仕临闻言当即跪下,惶恐道:“娘娘,您何来如此想法?先帝爱护您,大寒几乎人人皆知……”
“是啊,人人皆知他爱护我,可我却一生无有子嗣,连见父母亲人都不可能。
你可知道,我在北疆时,时常受伤,我爹娘也特别关心我,毕竟一个姑娘家哪怕带兵大战再厉害,也是要嫁人的。
所以,我的身体有没有病,没有人比我一家子更清楚了。
当然,我自一开始知晓自己要入皇宫当皇后那一日便知道,哀家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子嗣。
不光我知道,我父亲、哥哥他们都知道。
若我父兄他们不在北疆镇守,那么按照先帝的本意,我当是要为他陪葬的。
他一直不喜欢哀家,却又不得不在哀家这里待着、守着,日日做着一副情深的模样,生怕惹得我生气。
想来,先帝在位期间,其实过得也很是可怜,他喜欢的女人都不能明目张胆的宠着、爱着,却要日日来我这里做戏。
就连死了,也要和在家葬在一起!
哀家不高兴了去泼他灵位,你连说都不敢说什么。
你说说,他恨不恨我?”
高仕临默默听着,心里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先帝陛下,真是苦了您了,太后娘娘她,竟然从头到尾都是清楚的,只是看着您做戏!
这样的城府、心机,着实可怕。
顾卿看他这副见鬼的表情好笑道:“怎么,你觉得我知道这个事实很不可思议?
你该不会认为一个在战场上几乎百战百胜的将军,真的就是一个凭借着蛮力武功向前冲却无比好运的武夫吧?
我父亲镇国公,可不是什么京都富贵窝里出来的娇娇儿!
一开始的他,只是一个山里的猎手而已。
带着一家老小从山里出来,一路凭着实打实的军功一步步往上走,一直到如今这个地步,那是一点也掺不得假的。
你打过猎吗?在饥荒年代,猎物总是很狡诈,一个出色的猎人,必须是有勇有谋,才能在山里打到足够的猎物养活一家老小。
我父亲,可是在山里凭借打猎,养活了七个哥哥,两个老人,还有一个媳妇儿!
不仅如此,我镇国公一脉,都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如今哪怕敌人再凶猛,也未曾在边疆攻下过我大寒一城一池!
我赵家,可是最出色的猎手!
要说谋略、远见,我再没有见过比我父兄他们更厉害的了。
所以,哀家自一开始就知道,哀家在这里的一生基本论调,除了没有子嗣,我一生必定富贵荣华,尊贵无双!
哪怕就是再娇蛮任性,无脑愚笨,只要我父兄还在北疆镇守杀敌一日,这座京都城里,都无一人敢叫哀家日子过得不舒坦!
包括先帝!”
“他连惹我生气都不行,有怎敢让我有子嗣?
我镇国公一脉,出了七个大将军,几乎将大寒的北部,西部军队囊括其中,只要他们想,一声令下,即可调动百万军队,起兵谋反。
先帝和高祖除非脑子被驴踢了,觉得p股下的龙椅烧的慌,才会让哀家拥有子嗣。”
顾卿说到这里,胸腔涌出一股无比的自豪,这是赵秋水的情感。
高仕临喉咙一紧,有些疑惑道:“您一直知道,为何还?”
“为何还依着先帝?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顾卿眼眸灿若星辰,里面尽是笑意:“你以为哀家是什么人?哀家是镇国公之女,一出生便在北疆的战场上,见惯了生死。
大寒的百姓,已经够苦了,他们不需要战争,需要的是和平。
你去问问北疆的战士们,他们想不想回家?
你去问问那些儿郎们的家人,想不想自己的亲人回来?!
我赵家就是战场上打出来的将军,我们能不知道手下的将士们流血流泪为的是什么?
我嫁入京都,可以安了你们的心,可以让你们以为镇国公和那些军队不敢有异。
我们,只是依着你们的想法去做,免得你们脑子发起疯来,开始使出昏招来。
到时候,别说难得的和平了,大寒江山就此断送,说不得也有可能。
你们这些坐在京都的城里的人啊,就是日子太好了,觉得别人都羡慕嫉妒眼红你们的日子,都想抢那个硌得慌的烂椅子!”
“……既然镇国公不希望打仗,那为何不卸甲?”高仕临目光如电,直直凝视顾卿问道。
“呵,卸甲?我赵家有七个大将军,除了我那个即将回来的父亲,朝中能立刻拿得出七位大将军抵挡北凉和西荒大军的?
换句话说,我家卸任一位,朝中之人只会觉得不够,利益不够分呐!
哪怕全部离开,他们都会担心我赵家带出来的兵不听话,巴不得全部替换成他们的心腹才好。
可真那样,他们有挡得住北凉铁骑,西荒大军吗?
挡不住的,所以,先帝不敢轻易替换我镇国公一脉,只好拿我做交换。
可我来了,朝中依旧有人担忧,所以我不能有子嗣,只能在这里荒度余生。
朝中权贵们想要的权和利,是需要绝对的武力来夺取的,军队在他们的眼里是没有任何思想的刀枪,能时时刻刻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的工具,而不是一群有思想的人。
因为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思想,对于京都权贵而言,那就是危险。
你们这些人坐在京都安详平安喜乐,却怀疑那些为国誓死流血的将士可能谋反,那些将士又何尝不担心京都的这些权贵卸磨杀驴赶尽杀绝?”
高仕临抿着嘴不说话,原来镇国公一脉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难怪先帝一直让他守着太后娘娘,不让娘娘有所闪失。
这位,几乎是牵扯这镇国公一脉的最后一枚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