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和现实总是有一段差距的。
这距离几乎与太湖和大海的差距一样大,也几乎等同于海盗和水寇的差距。
想当好一名海盗船的船长,那可不容易,不是武艺高强、打仗勇猛就行的,海上航行的难度可比在太湖里大哪去了,还得懂水文、天象,并且对船上一应事物都了如指掌,而莫风的形象虽然很有些海盗的味道,只是胡子的颜色不对,可翘着脚喝茶的模样叫李清看了大觉失望。
还叫人失望的,是没有地图,莫风不屑的说道:“画那图做甚,这千里水路不但我是熟悉的,就是一干弟兄,也是常来常往,岂有不识路径的?”
可李清不认识啊,既然熟悉就好办,你给咱画一个罢,这会李清才明白自己怎么想去做海盗了,原来这帮人都是自己的知己加知音,没有一个喜欢毛笔的,而且比李清,还要不认识字。
而小白将军更加就不用去问他了,还是带兵的人呢,出来打仗居然都不知道先准备好地图,现在好么,才出发就自己人找不到自己人,到了太湖上还不叫人笑话死了。
“离这最近的码头在哪?润州府的?好,就泊在润州府,今儿先不走了,就停在这,叫人赶紧把那些船都找回来,这润州码头可有漕司的人?给咱要份水图来!”李清叫道。
对别人表示失望容易,对自己也失望,就很伤自尊了,忙活了好半天,李清最后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没有做海盗船长的天分。
只是船上还有个人对李清很失望,那就是曹孔目了,见李清抓瞎的模样,老爷子心里直埋怨知府大人。新官上任的,这火往哪里烧不好啊,偏信了这李三郎说的要剿匪,还想着要什么功劳呢,完了,这会上贼船了。
水图当然找不到,本来这么艘大料船停在润州码头上,很是叫人家羡慕加敬仰的。可上百号厢兵在码头上到处找人要地图,没多久,这艘大船便成了润州码头的笑话,船有多大笑话就有多大,敢情连路都不认识,还剿啥匪啊,赶紧家去罢!
其实李清要这个地图只是想找找做船长的感觉,水路进太湖,不要说船上的那些太湖好汉心知图明,就连码头上随便找个小孩问问。怕也能说地**不离十。但就是没有地图。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bsp;咱中国吃这样的亏可吃得太多了,就以这帆船来说吧,鸦片战争的时候。把英国的战舰称为坚船利炮,似乎代表着多先进的技术和文明,更有某些不知所谓的精英总结出了什么“蓝色文明”、“海洋文明”,这种人是挨一棍子就做哈巴狗的,落后要挨打、要被人鄙视不错的,可咱做后代地不争气,别说你祖宗不如人!
要没有蒙古人的西征,把很多造船、航海技术带到了西方,还什么大航海时代,扯淡吧。就在地中海划浆玩你的小船去!不用说中国独有的能行八面风的平衡硬纵帆,(欧洲十五世纪才逐渐出现多桅硬纵帆船,也就是大航海时代的帆船)指南针对航海的作用更不用提了,单说一个船舵,十三世纪以前西方的船都是没有船舵的,航行转向都得靠侧浆来控制,而中国据说先秦便有了船舵,至少东汉年间就有了“见风使舵”这个成语,想想吧。连舵都没有的船,还怎么个漂洋过海?
可我们地这些技术到哪去了?甚至到了一八四零年,我们居然打造不出那么大地战船,要知道三国时期的东吴,便能造装三千士兵的大楼船了啊,郑和站在他那举世无匹地宝船上,该怎么骂那些不肖子孙。
就因为这些技术一直得不到所谓知识分子的重视,没有详细的文字记载,都靠工匠水手口口相传,到了明朝皇帝朱棣一句“片帆不得下海”,我们不仅大海船没了,连造大海船的技术也同时失去了。
这也就是李清为什么突发奇想希望咱大宋也出现自己的海盗,抢劫掠夺当然不太上得了台面,可从航海技术这个角度来说,海盗正成了欧洲大航海时代的先驱,而且很多海盗还都是轰轰烈烈干了番事情,海上魔王德雷克协助英国皇家海军打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红发女海盗卡特琳娜成了“西班牙的英雄”,托马斯成了海盗中的达迦马,因为他老喜欢开辟新航线,而黑胡子爱德华专喜欢抢皇家海军,打得整个大西洋上皇家海军自己都无法保证安全。
海盗就是要无法无天,要是咱中国大明朝的海上,也活跃着一只强大地海盗船队,谁会理睬皇帝老儿那句“片帆不得下海”的命令?
可一个合格的海盗不好做,李清折腾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着手,倒是曹孔目生怕李清输了这一仗,自告奋勇的磨墨提笔要帮李清画地图,可画了半天,李清觉得象山水画还多些,得了,咱还是烧些小木棍去吧。
撅着**趴在地上画了一下午,这成绩在曹孔目眼里简直就是个四不象,不就是简单的几个线条么,并且这李三郎架子摆得很不象话,几个地名都叫人家代写。
“白将军看明白了么?快些叫人来照摸样多画几份,每艘船上管事都拿一份,今晚就泊在润州了,等那些船都回了头,告诉他们声,明儿可不准乱跑了。”李清揉揉腰说道,暂时只能这么安排了,船速不清楚,什么时候进太湖也只能估摸着,什么时候到西洞庭山也只能估摸,行了,咱也就估摸着剿匪好了,趴久了也累的。
依旧还是从苏州运河段入的太湖,其实江南水道纵横,一过润州便有小河通往太湖,只是楼船太大却没办法通行,只得绕道从苏州过来,经过当初李清被踹进长江的地方时,李清站在船上唏嘘不已,那会咱就是条落水狗,若没有沈道士和空闻和尚的收留,不饿死也得冻死,偏这世事难料。不到二个月,咱居然是率领着舟师过境了。
当然“军务”在身,不好溜下船去和两出家人叙旧,不过李清打定主意了,等着剿匪地事一完,一定要顺道看看人家,泯月姑娘这一向都留在江宁城,怕是没人会再给两个出家人鸡吃了。
时值春暖花开。运河两岸早莺乱飞,柳絮轻扬,更有那来往行船上驾娘的身影微露妖娆,可惜张先不在跟前,要不与他同论江南与汴京这风光差异,倒也是一件赏心乐事,只是五艘大船的阵势很是吓人,人家的小船一见了早躲得远远的,瞧不仔细面目皎好否,实在是人生一大撼事。
“莫风。你们那好汉里头有女子不?可不是问你们娘子。小姑娘有么?她们也会驾船罢。”李清嬉笑着问道。
“闺女自然是有的,平素也不驾船,与平常女子一般在家做些家计。公子缘何问这个?莫非做海盗必要有女子么?”莫风不解地问道。
这就叫对牛弹琴了,挺***的一个话题怎么拐到做海盗上去了?不过还真别说,要是咱中国也出个女海盗就好了,恩,最好一群女海盗,肯定留下的传说故事多的,梁山泊不就有女的么,那个扈三娘武艺高强,据说长得也不赖,至于孙二娘么。忽略不计!
小白将军在一旁冲李清挤着眼睛嘿嘿笑,显得很是猥琐,这家伙肯定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了,这个遇人不淑了,倒应了柳永的那句词: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曹孔目肯定也不是个可以说风情的,一来他太老,二来他对李清很是有意见,昨天画画图问问风土人情。还有些知己知彼地架势,今儿好,一直都趴在顶楼栏杆上看风景,而且说话也是不着边际,笑得一样的猥琐,咱这是出来游山玩水还是剿灭水寇呢?曹孔目在这块混得可是有年头了,太湖水寇要是容易剿,还等到你这么消消停停看风景的过去?可曹孔目还不愿意往李清跟前凑了,因为三句话不到,这个李三郎肯定要扯到十里秦淮的花船上去,曹孔目便一个人在舱里生闷气,心道咱这知府大人怎么就信得过这小子胡咧咧?最好太湖水寇瞧着这船大全跑了才好,否则打起来未必是谁剿谁呢。
有风景看这时间就过得快些,没多久船队就进了太湖,才一进湖区李清就让小白将军下令泊船,当做曹孔目的面还煞有其事的说叫弟兄都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可是要开始剿匪了。
暗地里叫来莫风,让他派个兄弟赶紧去问问,陆老爷子和杜先生都安排好了没,别明儿一早一个水寇都找不着,这么个就大胜了,也显得太假不是?
当晚李清便和小白将军、莫风一道在船上饮酒闲话,一边等消息,曹孔目心里忐忑不安,向李清陈说水寇的厉害,无奈那三个人都是浑不放在心上,弄得老爷子一晚上没睡安稳,这般大张旗鼓的来剿匪,人家水寇肯定听到风声了,他可生怕水寇趁夜就摸上船。
第二日不算太早,主要是李清起得晚了些,而曹孔目提了一晚上的心,快黎明才合上眼,莫风和小白将军么,纯粹和是喝多了酒,有啥不放心的?出去探消息地兄弟已经有了回音,都安排好着呢,陈彪和杜先生领着百来号弟兄在西洞庭山地水寨里,就等着官兵来剿了。
“擂鼓!”发令的这回是小白将军了,莫风只能在边上羡慕的看着,他现在身份可只是个传令兵,而且水寇装备不好,和人动手地时候只靠高声呐喊,哪有知府大人特地准备的这十面大鼓来的阔气。
闲话时也问清楚了,咱大宋久无战事,江南这里也并无正式的水军,只余些水寇做患,但人数并不多,船也不大,根本打不了够规模的水战,何况现在都是冷兵器时代,随便从漕司借几条船就可以当战船使用了。
而军中传递消息的向来都是以金鼓为号,晚上用***,旗帜做为补充,作为个后世人,李清也知道水军应该有专门的旗语,不过这东西对咱中国来说,其实不大实用,因为中国文字又不是字母组成,常用字多达数百个。根本不可能用不同颜色的旗帜来表示,再说现在又没有望远镜,离得稍远些谁看得清?李清也就没费这心思了。
官军前来剿灭水寇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何况这五艘大船在太湖里显得格外惹眼,闻风而来看热闹的渔船都有几十艘,莫风还悄悄地告诉李清,这好些还就是太湖里的兄弟,单等官兵攻下水寨后便立刻归顺的。
三通鼓罢。几百厢兵都是收拾得整齐,阳光辉映下,一片雪亮刀光,加上张九等人早告知手下弟兄,这剿匪不过是应个景儿,反正功劳早就到手了的,所以这些厢兵个个都是嬉笑言开、精神抖擞,显得很象那么回事情,小白将军一身甲胄,颇有几分英气。莫风跟在小白将军边上。这不是因为他两常在一起抢菜吃,交情特别好,而是小白可不懂怎么指挥行船。他这个传令兵才是实际地发令人。
“曹大人如今瞧着可放心了?些须水寇罢了,定能一鼓成擒的。”
没办法,不能告诉曹孔目实情,李清只能这么不闲不淡的说道。
曹孔目微点点头,这楼船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从高处往下看,那些渔船和大料船比起来,就象一只小狗和一头大壮牛比较,让他平添了好些豪气,再说现在看那些厢军。还真有些斗志昂扬。
“擂鼓,起锚,升主帆,兵发西洞庭山!”小白将军一叠声喝道。
隆隆的鼓声里,楼船在前,四只官船一溜跟在后面,缓缓向西洞庭山驶去。
西洞庭山是太湖里最大地一个岛,太湖七十二峰,有四十一座在这个岛上。岛上群峰环拱,层峦叠翠,远远望去,犹如世外桃源,这可不是个无名的地方,早在战国时期,吴王夫差大败越师于夫椒,这个夫椒,就是西洞庭山,越王勾践就是从这里开始他十年的卧薪尝胆历程,而传说越国灭了吴国后,西施和范蠡便是隐居在这里;到了后世会更加有名些,不仅仅它是个旅游胜地,以“吓煞人香”为别名地中国名茶碧螺春,就是产在这个岛上。
这个岛虽说有四十一峰,其实那些山并不高,飘渺主峰也才海拔三百来米,但有个地形特色,就是洞多,这也是太湖群雄把水寨安在这里的原因,同样也是官军老剿不灭的原因。
而对李清,却丝毫不成问题。
西洞庭山离昨天泊舟处其实很近,缥缈峰都清晰可见,一盏茶的功夫就行到近前,可不需要官军怎么四下费力搜索,船不但直接驶到水寨跟前,而且水寨前,还特意搭了栈桥,好让大船停泊。
可惜,昨日传来的消息就说了,就是搭了栈桥,也没办法让这艘楼船靠近的,因此这楼船今天纯粹就是个样子货,所以船上除了些操舟的弟兄,厢兵们都是安排到其他四条船上去了。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楼船在离栈桥二箭之地外停下,其他四条船超前靠上栈桥,那些看热闹的渔船也是停了舟,不过说实话,那些渔船上的人多半对这艘楼船地兴趣还大些,一直冲着这大船指指点点。
站在楼船最高处,就更加神气了,这艘船以后可以要献给天子地,最高的这一层叫雀室,那可是只能皇帝才能待的,如今居高临下,谈笑风生地看着下面几百个厢军准备“冲锋陷阵”,颇有些体味出苏大胡子为什么要写周瑜“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果然比高声呐喊来得更加豪迈些。
既然是看戏,当然就有人在演戏,说好了来剿匪,那匪当然就要反抗一下才好看,何况你来船这么大,鼓还敲得这么响,怎么能装不知道呢?
官船还没完全靠上栈桥呢,只听岛上一阵梆子响过,林中冲出上百名头扎红巾、手持弓弩的汉子,估计这就是安排好的水寇了,为首的那个还在跳脚大骂,李清在船上一看就笑了,这便是那个陈彪罢,谁叫你当初把我踹下长江,今儿不让你演这猴子戏,那才叫冤枉呢。
只是这演戏的水准连曹孔目看了都摇头,这栈桥最远端离岸都快有一箭之地,可这些水寇不等官船靠近,便纷纷开弓射箭,看着好象满天箭雨,其实没有一只箭射到官船上,眼看着官船靠上栈桥了,这些太湖水寇丝毫不象传说中的那么悍不畏死,而是齐发一声呐喊,扔下弓弩兵刃,转身全钻林子里逃了。
曹孔目都糊涂了,难道这些水寇都被这大船吓傻了,不至于啊?
李清和莫风也是相视而笑,演戏么,凑合就行了,反正这也算打过了,到时候战报上夸大些就好了,真要伤着个弟兄不划算的。
跟着应该就是官军冲上岸,然后将众水寇一网成擒了。
当然,是本来应该这样,只是本来。。。。。。